臧战的身躯在电光的映照下微微晃动,就像风中那苟延残喘的残烛火苗。
电光闪烁带来的压迫感,让他每吸一口气都无比艰难,呼吸已然成了沉重的负累,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砧板上的水痕渐渐干涸,恰似他胸腔里那些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崩裂声。
指节不受控地蜷曲收紧,苍白的肌肤下,青筋如蛰伏的暗流般突突鼓动。
那力道似要将骨骼都捏碎,每一下跳动都带着濒临绝境的张狂,好似被困住的猛兽在做最后的疯狂反扑,拼尽所有气力妄图冲破这无形的桎梏。
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随着抽泣微微晃动,像是被撕碎的绢帛在风中飘零。
灵魂早已化作青烟,从颤抖的唇齿间逸散,徒留这具血肉之躯站在晨昏交界处,任由命运的钝刀在骨髓里反复研磨,将每一声呜咽都碾成砧板上细碎的盐霜。
臧战像一尊被风雨侵蚀千年的石像,在命运的重锤下轰然跪倒。
双膝撞击水泥地的闷响尚未消散,他的身躯已如折断的芦苇般颓然扑向沾满油腥的案板。
那些码放整齐的猪肉块此刻成了荒诞的祭坛。
他的脊梁骨弯成了问号的弧度,那是被生活重压压弯的脊梁,就好像有只无形的手,正无情地将他的灵魂从躯壳里生生抽离,曾经的热血与梦想,在这一刻都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只余下无尽的疲惫与沧桑。
充血的眼球突兀地撑开眼眶,血丝如蛛网在惨白巩膜上蔓延,恍若被烈焰炙烤过的琉璃珠即将迸裂。
他的眼周皮肤肿胀成了紫红的茧,这是疲惫与痛苦留下的印记。
那肿胀的模样,如同熟透的李子,沉甸甸地挂在那里,不堪重负,渗出苦涩的汁液,那是他内心煎熬与挣扎的外在体现。
泪水却如山洪冲垮堤坝,带着咸腥的温度在沟壑纵横的面庞上奔流。
那些被岁月凿刻的皱纹瞬间化作干涸的河床,任由泪河肆意冲刷出新的沟壑。
每一滴泪珠坠地时都溅起微小的水花,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青石板上敲打悲怆的鼓点。
泪珠似冰雹般狠狠地砸在那堆胭脂色的肉山上,每一滴都带着千钧之力。
迸溅的泪花在电光闪烁间,碎成千万粒细盐,犹如苍天掷下的神秘谶语,又像无数冤魂从幽冥伸出森白指节,疯狂叩击着案板,似要诉说无尽冤屈。
每一粒飞溅的水珠都化作淬毒的银针,顺着毛孔扎进骨髓,在灵魂深处搅起腥风血雨。
臧战的躯壳随着呜咽剧烈起伏,宛若暴风雨中折断的芦苇,被命运的飓风抛向半空又狠狠掼落。
那颤抖从脚底板开始蔓延,像无数毒蛇沿着经络游走,所过之处肌肉绞成麻花,骨骼发出濒死的呻吟,连指甲缝里都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的肩胛骨顶起褪色的工装,如同负罪的囚徒在刑架上挣扎,又似风中残烛即将熄灭前最后的痉挛,每一下耸动都牵动着案板上凝结的血珠微微颤动,在猪肉表面晕开淡粉色的涟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臧战喉咙里滚出带血的哽咽,声带像被砂纸磨出毛边的锈蚀铜铃,每声“对不住”都带着铁锈味。
那声音不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倒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钳子伸进他胸腔,从血肉里剔骨削肉般剜出这几个字。
他的鼻腔宛如被一团淤塞的沼泽填满,呼出的气息带着浓痰的黏滞,缓缓漫出。
喉头横着一团浸水的棉絮,每一次试图发声,都似在穿越荆棘密布的峡谷,用尽浑身气力。
那声音,好似五脏六腑被无情绞进石磨,碾出的却是掺着玻璃碴的粗粝声响,满是压抑与绝望。
沙哑的声线在屠宰车间回荡,惊起梁柱上栖息的苍蝇。
他的肩胛骨剧烈抽搐,像条被抛上岸的鱼,又似风中残烛即将熄灭前最后的痉挛。
他的每一次耸动,都如同一根丝线,轻轻牵动着案板上凝结的血珠微微颤动。
血珠在猪肉表面晕开,渐渐形成淡粉色的涟漪,好似那些在屠刀下消逝的生灵,正隔着泪幕,用那无声的控诉,叩击着他内心的良知。
臧战的唇色在呜咽声中一点点褪去生机,变得如同风化已久的宣纸般苍白,满是岁月的苍凉。
那被泪水浸透的唇纹里,蜿蜒着赭红的裂痕,就像大漠戈壁在时光长河里,被无情镌刻出的干涸河道。
他的齿尖深深陷入下唇,像溺水者攥紧最后一根浮木,任由咸腥在齿缝间漫漶成河。
殷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油渍斑驳的衣襟上洇开朵朵血色梅花,而那些破碎的忏悔仍在喉间翻涌,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妄图冲刷开记忆深处的罪孽礁石。
他浑然不觉衣襟已成残破画布,只是固执地重复着带血的咒语。
每声呜咽都能在业火中赎回一分良知的灰烬。
“若要寻这苦果根源,便将嗔怒尽数倾于我身——千重罪孽万般业障,皆由我一肩挑起……”
臧战的十指在虚空里猛地痉挛蜷曲,活像折翼的鹰隼,带着一股狠劲徒劳抓挠着无形牢笼,妄图挣脱这无形的枷锁,可那徒劳的挣扎,更显其被困的绝望。
指节泛起死寂的青白,恰似寒冬枯枝上凝结的冰凌,要将满腔懊悔碾作齑粉。
暴突的青筋在皮肤下游走,宛若地脉深处即将喷发的岩浆裂痕,又似困龙挣扎时迸裂的鳞甲。
锋利的指甲已将掌心剜出月牙状的血痕,猩红珠串沿着生命线蜿蜒而下,他却对这钻心之痛浑然未觉——痛觉神经早已溺毙在悔恨的深海,唯有喉间翻涌的苦涩如毒蛇啃噬心肺,将五脏六腑绞成破碎的絮云。
那双颤抖的拳头悬在半空,像两座即将崩塌的罪孽之塔,将漫天神佛的审判都攥进爆裂的骨缝里。
铅云般沉重的寂静沉淀在厨房每个角落,连蒸腾的水汽都凝固成冰晶。
唯有那撕心裂肺的恸哭在四壁间撞出回响,像寒冬里折断的冰棱,又似淬毒的箭镞,将听者的心脏钉在悔恨的十字架上反复凌迟。
每一声哽咽都是剖开的血肉,汩汩流淌着对生命逝去的追悔;每一下抽泣都是碾碎的骨渣,簌簌散落着对命运嘲弄的控诉。
当泪水浸透衣襟,他蜷缩成问号的形状,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却只换得满地支离破碎的绝望,在瓷砖缝隙里开出带血的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