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休息。”
那声音像风里烧尽的灰烬,散了,病房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和仪器规律的滴答。药劲儿后的疲惫像灌了铅,眼皮沉沉坠下。
黑暗中,“没事的,我等你……” 这模糊的几个字像是沉在意识海沟里的玻璃碎片,随着意识漂移偶然闪现,刺得心底一阵锐痛——是真的说过?还是绝望里的幻听?太不清晰了,像隔着一层厚水。
接下来的日子,像在浓稠的泥沼里跋涉。
束缚带终于撤掉了,但那种无形的捆绑感还在。身体一天天找回点力气,至少手指能动了,能勉强撑着坐起来一会儿。护士和医生进出的频率高了,例行检查、换药、问话。他们说话的语气松了些,带着一点试探性的、谨慎的欣慰。药大概也换了,那种动不动把人拍进黑暗里的沉重感轻了些,只是脑子里还是像蒙着一层纱,反应迟钝,但至少那种随时可能炸开的、撕裂一切的狂躁风暴,似乎暂时偃旗息鼓了。
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笼罩下来。像劫后余生的人站在废墟上,看着满地狼藉,连哭泣的力气都挤不出来。墨墨没再来。
头两天,我偶尔会望向门,但心里堵得慌。护士送饭进来,我埋头就吃,不朝门口看一眼。第三天,趁着护士进来调整输液架,我还是没忍住,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锯条:“……她呢?”
问得含混,几乎没勇气说清那个“她”是谁。
年轻的小护士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避开我的视线,含糊地说:“墨墨小姐她……肩膀固定着,医生建议静养,休息几天……你别担心,顾好自己。”
静养?休息?哦。是该静养。
那一下……那个撕裂骨头的声音……
我猛地闭上眼,把翻涌上来的酸涩压回去。后槽牙咬得发酸。
第四天,第五天,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好像淡了一点,也许是鼻子习惯了。窗外的树影在墙上缓慢地移动,时间一点点流过去。我开始在护士的帮助下试着在床边小范围活动僵硬的身体,每一步都迟缓、笨拙,关节涩得发响。沉默地配合着,吃药、复健动作、回答医生的问题。没什么波澜,也没有任何爆发的迹象。像一池被彻底搅浑后又缓慢沉淀的死水。
护士们私下议论我的“好转”时不再刻意压低声音。大概是觉得我真的稳定下来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心底那片废墟里,有个地方在焦躁地跳动。不是狂躁,是另一种更深的东西。
“没事的,我等你……”
那缕模糊的声音又在死寂的夜里缠上来,带着一种诡异的、冰冷的不确定感。
第七天。医生查完房,看了看我的检查报告,脸上终于有了点像样的笑容:“嗯,不错。情绪体征都很平稳。再巩固两天,可以开始下一步观察了。你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没提墨墨。一个字都没提。
医生说这话时,灯明晃晃地照在白色地砖上,有点刺眼。我心里那片焦躁的跳动突然变快了,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午饭只潦草扒拉了两口就没了胃口。那碗寡淡的粥搁在床头柜上晾着,白气散尽。死寂。消毒水味儿又冲上来了。走廊外偶尔传来推车声、说话声,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我等不了了。一分钟都不行。
身体里的力气比前几天足了些。我撑着床沿,慢慢地站起来,脚步还有点虚浮,但稳住了。缓缓地走到病房门口。手放在冰冷的门把手上,停顿了几秒,然后用力拉开了门。
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空气里除了消毒水,还有饭食的味道。来来往往有穿着病号服的,有家属,有医护人员。一切看似正常。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一间间病房敞开的门。
没有。
从走廊这头走到护士站。脚步越来越急,越来越沉。目光透过那扇玻璃窗,看着里面正在低头写记录的护士。
没有。护士站后面的椅子上没人。
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慢慢攥紧。不可能还在床上躺着吧?
我猛地推开护士站旁边那条通往另一片病房区的门。熟悉的灯光,相似的走廊布局,一张张病床上躺着或坐着不同的病人和家属。目光急切地搜寻。
没有。
心跳开始失控地撞击肋骨,喉咙一阵阵发紧。我拦住一个路过的护工:“请问……肩膀受伤,绑着个白色固定架的那个女孩……?”
护工一脸茫然,摇摇头:“肩膀受伤?带固定架的?我不知道啊,你去前面问问。”
我立刻转身,脚步更快地奔回之前那条走廊,冲回到那个年轻护士面前,手撑在冰冷的台面上,声音因为压抑而变了调,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墨墨!她人呢?”
护士抬起头,看清是我,眼神里掠过一丝惊慌和犹豫,下意识地朝站在她旁边的护士长看了一眼。
这一眼,像根引信,瞬间引爆了我胸腔里积压了七天的、被强行镇压下去的所有惶恐、焦灼和某种极其糟糕的预感!
“人呢!”
我猛地一拳砸在光滑的台面上,“砰”的一声闷响,连带着上面的笔筒都跳了一下!
“啊~!”
几个护士都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了一步。
“我……我们不太清楚……” 护士长定了定神,试图安抚,“她前几天……确实是转走了……”
“转去哪了?!”
我咆哮着,手臂的肌肉绷得像石头,撑在台面的手背青筋暴跳。七天来的麻木伪装被这无法抑制的恐惧和愤怒撕得粉碎,一股狂暴的寒气瞬间冲上头顶!
“我不知道啊,有人带走的,我哪里敢问啊……”
哦……
哦……
叶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