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男人静静沉睡着，魔渊的力量不停地汇聚到这座宫殿下，再转移到那具身体里。
叶微尘站在窗前仰望那片昏暗的天际，他眼底隐隐有星光闪烁。
在沧灵大洲之上的无尽虚空中，星辰随星图缓缓运转，星域中的星子随星神的心念移动，一遍又一遍地进行着某种推演。
偶尔有几颗化作天陨石坠落，在天际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但夜空中亿万星子、明灭星河还在。
叶微尘眼底的光淡了下去，他负手站着，隔着不知道多远的距离，遥望着被七颗主星压制的存在沉默不语。
不尽海方向传来某种震动，很快又被镇压回去。
他低头咳了声，眉眼中染上了几分不明显的疲惫，思索片刻，视线忽而转向床上的顾庭渊。
魔渊之体已到了最后的恢复阶段，被注视着的人指尖弹动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对上一双沉静的鎏金眼眸。
就如同很久之前那样，他睁眼的一刹那，有星辰入眼，于心上璀璨。
“师尊……？”
“嗯。”
顾庭渊揉了揉眉心坐起来，一睁眼就能看到心上人使得他的心情颇好，连另外两个“自己”做的事也不想再计较。
反正将来陪师尊最长时间的是他，何必再计较什么呢。
这样想着，他起身走至窗边，站在叶微尘身侧，望着那张清冷的容颜问道：
“师尊在看什么？”
叶微尘静静看着他，突然开口：
“我要离开魔宫。”
顾庭渊的脸色一变，眼底闪过某种执拗和偏执，他深呼吸一口气，笑容险些挂不住：
“离开魔宫？”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隐隐带着某种压力。
叶微尘神色不变：“是。”
顾庭渊闻言往前一步。
魔渊的力量在融合后，他身上的威压已经超越了修真界所谓的渡劫期，刚刚苏醒还有几分难以控制，心绪波动下魔力充斥着整座宫殿。
殿外泡在水中的黑龙摩挲着越发痒的龙角，被这威压惊了一瞬，龙尾一甩就游进水里消失不见。
殿内的叶微尘仿佛无知无觉，他目光扫过身前的人，神色依旧是淡漠的：
“还剩一片衍天碎片。”
顾庭渊：“师尊要去找？”
叶微尘：“不。”
“最后的那片我知道在哪。”
顾庭渊眯着眼，仔细端详面前人的神情：
“那师尊是想回白玉京？”
叶微尘点了点头。
房内寂静下来。
魔主站在原地不言不语，深邃的眼眸波澜了片刻，又撩动了下面前人手腕上缠绕着的锁链：
“可以，但师尊要再陪我一月。”
“魔宫确实无趣，我们便出去随意走走？”
他叹了口气，故意表现出某种示弱：
“除去上界与神君同行的日子，顾庭渊的一生，最安稳的还是问剑峰上的岁月。”
“师尊此生红尘炼心，能与佛宗那秃驴陪伴多年，难道不愿意分出月余陪陪我吗？”
叶微尘只是看着他。
就在顾庭渊以为会被拒绝的时候，淡漠的声音响起：
“好。”
他居然答应了。
顾庭渊惊讶地挑起眉。
过后便是大喜，他掏出“山河图”，兴致勃勃看着上面的诸个地方：
“先去哪里呢？”
叶微尘望着他抑制不住笑意的面容，指尖点在极北之地：
“依兰城。”
“依兰城吗……”
顾庭渊想了想：“此生相遇白玉京，之后同行依兰城，便从这里开始吧。”
*
做了决定后，顾庭渊的速度非常快，他将魔宫的事宜一应交给轩朗和司应白，居然有几分甩手掌柜的意思。
刚刚被敲打过的魔宫众人不敢再触这位的霉头，轩朗修为不算高，心思却极为细腻，自上次后越发觉得这位主人深不可测，态度更加恭敬。
黑龙被留在了魔宫，它天天躺在魔渊中，吃饱喝足了就睡，额间的龙角居然生出了分叉。
这可把它激动坏了，龙角可是龙族实力的象征啊！
顾庭渊掐着它的头看了片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运势倒也不错。”
“只不过靠他近些，居然比得过万年修行……”
他两指将黑龙抛到一侧，声音略低，带着某种嗟叹：
“妖族啊……”
黑龙不明所以，它从地上跃起又缠到柱子上，望着魔主远去的背影甩了甩尾巴。
虽然二人达成了一致，但叶微尘腕间的锁链依旧没有被取下。
用顾庭渊的话来说，就是“害怕师尊再把我抛下”和“锁链中有我一缕神魂，能缓解师尊神魂伤势的痛楚。”
彼时他牵着叶微尘的手，带着几分不满：
“这具身体如果承担不了，不如择选一颗主星下来作为身体。”
叶微尘却只是摇了摇头。
*
依兰城已经入秋了。
枫叶烧红了山峰，像一团团红云，峰顶上是连绵的云雾，于青空勾勒出铁灰边缘。
兽脸上写着匪夷所思的妖兽负着两个人在山间走着。
顾庭渊望着身下这只似鹿非鹿，似马非马的妖兽勾起笑容：
“师尊，当时前往寒潭小境的路上便是以它为脚力。”
“几年过去了，没想到还只是个元婴。”
被他强制抱在怀中的叶微尘缓缓睁开眼，目光掠过身下战战兢兢的妖兽：
“到了？”
顾庭渊望着山下连绵不断的古城，簇拥在最高处、透着凶悍气息的城主府，回道：
“到了。”
他抱着人的手一顿，仿佛感知到什么眯了眯眼。
神识从高空落下飞快向前方蔓延，在一处水域上空打了个转，发现隐藏在其中的存在后，又低头贴近叶微尘耳边道：
“倒是忘了，还有条小鱼没有处理。”
叶微尘望着满山红枫，眸光微动：
“鲛人一族。”
顾庭渊压着身下满心恐惧的妖兽往那处水域前进，一边淡淡道：
“与凤凰族一同叛变的水域大族，漏网之鱼，确实是漏网之‘鱼’了。”
叶微尘没有再开口，他的视线落在树梢上轻声啼叫的山鸟身上，看了片刻，又缓缓闭上了眸子。
日光落了几缕在他身上，照着白衣，带着几分明烛道君少见的易碎琉璃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