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万成一个糙汉子,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可以这么说,这三年来,看到曾经活泼开朗个闺女,变得沉默寡言,他的内心就会充满痛苦和无奈。
作为一个父亲,连自己闺女都保护不了,他感觉自己很无能。有些时候,他真想拿着刀把胡刚给弄死。
但他也清楚,自己要是这么干了,痛快是痛快了,可胡大军的报复,他们家没有人能承受得住。最后肯定会家破人亡,自己儿子闺女不会有好结果。
黎万成紧紧握着拳头,仿佛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抑制住内心的情绪波动。然而,尽管他努力克制,但说话的声音依然带着一丝哽咽。
“我何尝不想为我的闺女讨回公道,可是她今年才十八岁,还那么年轻。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她以后还怎么说婆家,她这一辈子恐怕就毁了啊!”
周安东不禁叹了口气,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要说是这个年代,就算是后世,那个道德观念相对缺失,小三小四大行其道,小五小六不以为耻,各种共享,各种交换行为屡见不鲜的时代,谁家闺女要是出了这种事情,也一定会被一些没有道德的人指指点点和冷嘲热讽,给受害者身心造成严重的二次伤害,而且这种伤害会伴随一生。
刘丽娟的内心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着,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是女人,深知这种事情所带来的伤害有多么的巨大。
身体上的创伤或许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愈合,但心灵的创伤却如同深深烙印,让人一辈子都难以摆脱其阴影。
她不禁想起那些曾经听闻过的类似事情,那些遭受过如此遭遇的女人,她们的生活往往被彻底摧毁。
无论是社会的偏见、他人的指指点点,还是内心的自我怀疑和恐惧,都如同重重枷锁,将她们困在痛苦的深渊中无法自拔。
而对于黎万成的女儿来说,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传出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刘丽娟可以想象到,舆论的压力会像汹涌的洪水一般将她淹没。人们的闲言碎语、恶意揣测,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毕竟,舆论杀人并非只是一个传说,而是从古至今无数真实事件的写照。那些被舆论所伤害的人,有的选择了默默忍受,有的则在痛苦中走向了绝路,刘丽娟不希望看到黎万成的女儿也成为其中的一员。
周安东站起身来,来回的踱着步。他手中的香烟燃烧得很快,烟雾缭绕,他内心的纠结随着烟雾一同升腾起来。
“可这个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周安东停下脚步,看向刘丽娟和黎万成:“因为不决绝,那就是对受害者的不公平!”
周安东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凭什么,咱闺女要一辈子活在痛苦当中,而犯下严重罪行的吴刚却可以逍遥快活,不受到任何惩罚,这还有天理吗?”
刘丽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她非常认同周安东的话,吴刚的所作所为天理难容。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要想办了吴刚,胡大军肯定会第一个跳出来,把事情宣扬出去,所以,这个事情肯定是压不住的。
到那时,毛呢厂不会再有黎万成闺女一点容身之地,唾沫星子都能把孩子淹死。
周安东看着黎万成问道:“这三年来,你觉得孩子快乐吗?”
黎万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以前,我闺女是个非常活泼开朗的孩子,整天都笑嘻嘻的。可是自从出事之后,她就变得沉默寡言,看到她笑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
“所以说啊!”
周安东弯下腰,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将手中的烟头按在里面,然后又把烟灰缸放回原处。
“这三年来,孩子一直都没有走出阴影。这不仅仅是心理上的问题,也是环境所导致的。毕竟,毛呢厂对于她来说,既有小时候的美好回忆,也有出事后的痛苦经历。
她长时间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每时每刻都会让她想起曾经遭受过的伤害。因此,得让她换个环境生活才行。”
周安东坐了下来,沉思着说道:“还要给孩子找个心理医生,这样才能让她走出阴影,忘掉过去,从新开始。”
刘丽娟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如果我们给孩子换一个全新的生活环境,再找一位专业的心理医生来治疗,我相信孩子一定能慢慢的恢复。”
黎万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他急切地问道:“厂长,您说的这个什么心理医生,真的有那么神奇吗?他真的能够让我的闺女恢复过来,重新变回那个活泼开朗、爱说爱笑的孩子?”
看着黎万成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周安东郑重的点了点头,肯定的回答道:“会的,只要我们采取正确的方法和措施,孩子一定能够走出阴影,重拾快乐。”
黎万成听到周安东的回答,激动得像触电一般,“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可就在他站起身的瞬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缓缓地坐了下来,原本激动的情绪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可是,这话说出来容易,但做起来可没有那么简单。换个环境,我们一大家子,又能搬到哪里去?还有,工作又该怎么办?”
刘丽娟笑着说道:“黎万成同志,只要你不是死死抱着铁饭碗不放,有咱厂长在,你还怕孩子没有工作吗?”
这个时候,很多国企都已经处于破产的边缘,连工资都发不出来,所有人仍然死死抱着所谓的铁饭碗不肯放手,其中就包括黎万成。
何况,毛呢厂目前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基本工资一直都能够按时发放。更重要的是,现在毛呢厂的厂长是周安东,大部分职工都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一定有能力让毛呢厂起死回生,重新焕发出昔日的辉煌。
所以,黎万成非常不愿意让自己的闺女放弃铁饭碗。但与此同时,他对闺女的身心健康又充满了担忧。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内心十分纠结,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
周安东看着黎万成,轻声说道:“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不断推进,我国经济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变革。
其中,私人经济正在逐渐复苏,焕发出勃勃生机。尽管端着国有企业的铁饭碗吃饭,依然会很香,但如果想要实现个人更快的发展,私营企业才是更好的选择。”
周安东的话,对于像黎万成这样的普通职工而言,那是绝对的权威。更何况,周安东名声在外,自然更具可信度,所以黎万成对周安东是深信不疑。
“我相信厂长说的话肯定不会错,但我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大老粗心里也很清楚,在如今这个时代,如果没有文化,想要在私企有所发展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我闺女自从出事后就辍学了,她只有初中文化。要是她真的从毛呢厂辞职,就算厂长您给她安排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恐怕她也未必能够做好。”
周安东沉思了一下说道:“孩子现在才十八,年纪还小,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在工作之余去学习提升自己。”
说到这,周安东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你知道秋东方吗?”
黎万成连忙点头:“知道,我媳妇的堂侄就在秋东方上班,那是外企,工资可高了,一个月能有一千多呢!”
刘丽娟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安东,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厂长竟然打算将黎万成的女儿塞进秋东方,这怎么可能?
黎万成对秋东方的了解,仅限于是外企,工资很高,福利待遇好。而刘丽娟可不一样,毕竟是毛呢厂副厂长,对秋东方的了解还是非常清楚的,那可是出了名的难进。
之前,秋东方进行过两次招聘,场面可谓是人山人海,不知道有多少企业事业单位的人都拼命的想要挤进去。
而走后门、托关系、打招呼的人多得数都数不清,但无一例外,都被秋东方拒之门外。甚至还有些人因为不甘心,对秋东方进行恐吓威胁。
但秋东方根本不为所动,对威胁恐吓很是不屑一顾,并且非常强硬的公开表态,秋东方绝对不接收任何关系户。
“厂——厂长!”
黎万成也不是傻子,听出了周安东话里的意思,身体微微一颤,顿时就有点坐不住了,屁股在沙发上来回蹭了几下。双眼更是瞪得浑圆,直直的盯着周安东,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
“您的意——意思是,要安排我闺女进秋东方?”
周安东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不是让她去京城分公司,而是要送她去香江总部。”
黎万成更是惊愕得合不拢嘴,不仅要安排他闺女进秋东方,而且还是去香江总部,真的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于是,黎万成暗中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大腿,疼的他一咧嘴,然后确定了,这是真实的,并不是在做梦。
“厂长,这……这……这……”
黎万成这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觉得太不真实了。同时心里也很慌,因为这么好的机会,她闺女真的能干好吗?
“别这了!”周安东笑着说道:“只有让孩子彻底离开京城,告别国内熟悉的生活,她才能真正地忘记过去。
而且,国内很难找到具有权威的心理医生,所以去香江是最好的选择。在那里,她可以得到更专业的治疗。”
黎万成心中虽然十分激动,但他头脑依然保持着清醒,他有些担忧的说道:“厂长,我当然希望闺女能够有机会去香江,到秋东方总部工作。
可是,她只有初中学历,真的能干得了吗?我心里实在没底啊。而且,在香江找心理医生,费用肯定不是小数目,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周安东安慰道:“这你不用太担心,作有并不是只有一种选择,孩子能胜任的工作其实有很多。比如说文员、前台接待这些岗位,都是比较适合女孩子的。
就算最不济,在香江,打扫卫生的保洁员,一个月的工资也有一千多呢。所以,工作方面你完全不用担心。”
说着,周安东又拍了拍黎万成的肩膀,继续说道:“至于找心理医生的治疗费用,你也不用操心,胡大军会把这笔钱出了。”
黎万成内心只是稍微做了一下挣扎,然后就痛快的答应了。铁饭碗是好,但也没有去香江工作的好,哪怕真的去打扫卫生也可以。”
“厂长!”黎万成站起身说道:“我觉得了,就让我闺女去香江。”
周安东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也站起身说道:“这个你不能决定,要问问孩子的想法。如果她不同意,我们再商量。”
黎万成刚要说老子说的算,让她去就得去,来展现一下自己当老子的权威,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好,我这就去找她,问问她的想法。”
“去吧!”周安东提醒道:“如果孩子不同意,你不能勉强她。另外,你要把事情跟她说清楚,不能有一点隐瞒。”
“我明白!”黎万成迫不及待的往外走,然后一路小跑的下了楼,出了厂部之后,直奔纺织车间。
“黎万成!”纺织车间主任田建国在车间转了一圈,这一出来,就看到黎万成风风火火跑过来,开玩笑的说道:“家里着火了,看把你急的!”
黎万成在厂里也算是名人了,因为不管是谁,儿女想要进厂,只能接父母的班。但黎万成不一样,一双儿女直接安排进厂了。
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了,黎万成也是有后台的人,而且这个后台还很硬。不然,怎么可能把一双儿女同时安排进厂?
“我是来找黎芳的!”黎万成急忙在兜里掏出烟,然后递给田建国一根:“有点事情找她商量。”
田建国低头把烟点着:“你自己进去找吧,我就不陪你了。”
“您忙,您忙!”黎万成迈步进了车间,很快就找到了闺女:“小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