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
宛如浮萍生出了根,他虚无的人生有了意义。现在他想起了所有的故事,有了真正的家人,还有值得为之奋斗的目标。
他要回去一窝端了孤儿院,把侯先生关进大鸟笼卖到荒芜的郗洲去。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起床吃个早饭,准备观摩没有任何正面情绪的楚风翎情绪失控是什么样。
他自认见多识广,这推门出去无论是见到什么都不会让他惊讶。但看到错位神在厨房里炒菜时,他的大脑还是宕机了。
“这……这什么情况?”
夏至趴在沙发上填涂色本,答道:“红姐这两天赶项目,睡在公司里,错位神就留这了。”
“我知道他留这了,我有眼睛,但是他为什么会在厨房做饭啊!”
“中午了嘛,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不,我是问为什么会是错位神在做饭……”
说话间,错位神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怨念满满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不做饭谁做?你们是打算吃板栗炒板栗,还是站在太阳底下光合作用?”
千闻言站起来要为他心爱的板栗讨个说法,陈浩尝了口菜惊为天人,唯恐千出言不逊冒犯了错位神,错位神一气之下不再拾起锅铲,于是一把把千拉到餐椅上,夹了块红烧肉塞进他嘴里。
吃到好的,千自然就将为板栗正名的使命抛之脑后,屁股稳稳坐在椅子上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
“所以你昨天恢复灵力的那段时间都去干嘛了?”千嚼着肉口齿不清地问。
陈浩微微愣神,昨晚他一直在为自己惨痛的过去伤身,自动忽略了那四个小时自己做出的可怕行径。这会千提起来,迟来的愧疚霎时发作,猛烈地炙烤他的心脏。
可木已成舟,悔也无用。陈浩叹了口气,夹了筷子土豆丝,问起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尸体应该都处理妥当了吧?”
夏至的筷子颤了一下,她沉吟片刻,道:“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好消息是我清理了十具尸体,坏消息的其中有三个是我杀的。”
陈浩手一松,土豆丝大半掉在了桌上:“不是,那还有个人呢?!”
“你确定他们都死透了吗?”
“那肯定啊,每个我都用剑戳到不动了,一个个都跟马蜂窝似的,怎么可能活着啊!”
夏至托着下巴思索了几秒,耸耸肩,轻松地说:“算了,不管啦。说不定是在我赶到前被什么变异蟑螂人吃掉了。”
“你这什么话,怎么能不管呢!你昨天还抱着我说什么血脉相连的家人……诶,这四季豆是不是没熟啊,姐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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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位神那盘四季豆大抵是真没熟,陈浩抱着马桶大吐特吐时懊恼地想,明明自己在那四季豆吃起来格外脆爽时就有所察觉,却因为盲目信任错位神的厨艺以及贪嘴吃了大半盘。
被他忽悠着吃了另外半盘的夏至生龙活虎地走进卫生间,嘱咐他吐完记得刷马桶,生龙活虎地离开,只留陈浩瞪着马桶盖哀愁地思考为什么只有自己食物中毒。
夏至走后,楚风翎进来找他要昨天夏至给他的名单。
他本来就是个冷心冷肺的狗东西,此时喝了恢复灵力的药,人也愈加刻薄了。看着虚弱的陈浩颤颤巍巍地找名单,不仅没有帮忙,还嫌恶地后退一步:“要不你洗个手再拿吧,太不卫生了。”
陈浩往他脚上扑去,恶狠狠地大喊道:“信不信我吐你身上!”
细小的闪电在他抓住楚风翎裤脚前劈下,给他炸了个新发型。陈浩老实了,爬起来洗手擦净,抠了坨不知是夏至还是红姐的面霜当护手霜,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才把名单给了楚风翎。
“大白天的你就去行凶啊?”他随口问道。
楚风翎随口答道:“白天光线亮,不容易出现尸体不翼而飞的情况。”
“哈,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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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与马桶相依为命的两小时后,陈浩靠着算不得多么强健但着实难杀的体魄缓了过来。
人一缓过来,就会开始想写七的八的有的没的,比如为什么有一具尸体不翼而飞。
想得多了,自然要付诸行动。陈浩决定重回犯罪现场,瞧瞧是哪里出了问题。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不清楚消失的是哪一具尸体。通常,他只消问一嘴夏至就行了,但这会实在是不巧,无所事事了几天的夏至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去老同学家串门了。
陈浩考虑过八个犯罪现场全部重回一下,又觉得那样未免太过明显。思来想去,决定把千和小花都拖下水,分头行动。
朋友嘛,就该用在刀刃上。
千和花辞不是傻子,直白地说出他的目的他们肯定不会配合。但陈浩是何等妙人,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馊主意。
他冲出去声称自己昨晚不止想起了赵海梦,还做了些离奇的梦,有什么很关键的东西藏在以下八个地点,虽然去一趟很可能解决所有问题结束循环,但为了安全起见大家千万不要去哦。
小花这些时日接触了太多不良少年,性子变混了不少,听到这话,竟是站起来嚷嚷道:“我还非要去看看,能出什么问题呢!”
千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关切地问:“吃生四季豆吃出幻觉了?”
错位神从报纸后抬头瞥了两眼,冷笑一声,嘟哝着“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拨弄起手上的表。
陈浩本就不指望错位神帮什么忙,遂也没有理会。他撕了两张便签纸,将昨天去过的地址默写下来,分给了两个朋友。
他算盘打得好,但只有叛逆期发作的小花跟着走,千则是死活要拖他去医院看看。两人拉拉扯扯溜出去三条街,正巧在河堤边遇到毁尸灭迹的楚风翎。
楚风翎拎着尸体,陈浩和千拎着彼此的衣领,场面显得有些滑稽。
陈浩认为这个时候多少该寒暄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毕竟眼前这个情况他也说不出“今天天气真好”一类稀松平常的话。
现在的楚风翎自然是不会考虑这种问题——实际上以前的楚风翎也不会考虑这种问题。但正常状态下的他怎么也会打个招呼,而不是直接把尸体抛给他们,说:“你们来得正好,别闲着,把这个处理了。”
理直气壮得让陈浩差点以为是自己杀的人。
千望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惆怅地叹了口气:“他以前至少会说句‘来都来了’。”
“……这也没有有礼貌到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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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杀人容易抛尸难,加之陈浩本就不精于此道,更是难上加难。
他与千商讨出众多方案,比如找个没人的地埋了、偷偷藏在垃圾中烧了,或者找个连钓鱼佬都不屑去的水塘沉了,最终决定还是让专业人士来处理。
他们各捐了一件衣物套在死者身上遮住伤口,假装他是他们喝醉的朋友,一左一右扛着去了可燃垃圾帮总部。
接待他们的落戈恰到好处地显露出几分看废物的眼神,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在暮寒都学了些什么。
陈浩像提着只鸡一样提着人,无奈道:“学校也不教这个啊。”
她摇摇头,也不说给他们倒杯水,只让他们自己随意,接过尸体拖着走了。
他们二人也算懂点人情世故,听落戈的语气便知这句“随意”是在送客,识相地告辞,另外从她桌上顺走了两大把跳跳糖。
“还得是年轻人的办公室好啊,还有跳跳糖。那些正经的办公室里放的都是薄荷糖。”陈浩感慨着,充耳不闻后面落戈的磨牙声。
临走前,千突然又说想体验下这里的豪华厕所,陈浩表示非常理解——上次来时他也这么干过。然而这里的厕所极其反人性,一进隔间,喇叭就会启动,配着激昂的音乐大声鼓励如厕人。
陈浩微笑着祝他一切通畅,什么也没说。
兴许是针对他不义行为的报应,陈浩目送着千走进厕所不久,后脑勺就被狠狠撞了一下。他捂着后脑勺,回头见是一个陌生的少年,歪歪地套着不知哪所学校的校服外套,肩上扛着一条风干的剑鱼。
“同学,你这鱼干哪来的?”
“抽奖抽的。”少年上下打量他两眼,“你不是可燃垃圾帮的人吧,以前没见过你。”
陈浩瞎扯了些仰慕惊天动地大力神的英姿、过来考察发展前景一类的鬼话,准备打发了他就去厕所看看千,少年却把鱼干一横,拦住了他的去路。
少年小心地瞟了眼周围,低声警告道:“快跑,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要来。”
陈浩顿时来了兴致,也压低声音问:“怎么说?”
“别问,我不能说。”少年斜抱着鱼干,又瞟了眼周围,紧张地说,“至少不能在这说。”
他立马把厕所里的千忘到了九霄云外,顺着少年的话说:“我懂,隔墙有耳嘛。不麻烦的话,我们出去寻个僻静的地方慢慢聊?”
这句话透露出的急切起了反作用,少年警惕地摇摇头,抱着鱼就跑。
陈浩直觉事情不简单,伸手拉住剑鱼尾巴,长吁短叹:“同学,你有所不知,其实我来这也是有别的原因……如果我们目标一致,说不定能合作共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