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下人审视的目光,夏姜假作羞赧道:“方才腹中疼痛难忍,那个...给你添麻烦了吧?”
“老爷的规矩大,我们做下人的不敢有半分忤逆,但有做错或他看不过眼的,轻则打骂重则驱赶出门,要是让他看到了,有我的好果子吃。”夏姜点头道歉,脾气好得很,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那下人倒不好再说什么,缓和了脸色道:“水放在屋里,你快些吧。”
“辛苦辛苦。”夏姜走进房门匆匆洗了把脸,用手巾擦干净。
那下人就在门外候着,看来是生怕夏姜再乱跑,夏姜心中急如焚火,不欲与他纠缠,快步回了花厅,向吴掌柜打了个招呼,正要想个托词告辞离去。正在此时,门口的方向忽然传来脚步声。
吴掌柜喜形于色:“东家回来了。”
夏姜脸色唰地白了,吴掌柜看向门外:“两位稍后,我去迎迎东家。”说罢迈步走向门外。
夏姜一把拉住彭宇,从怀中掏出折纸塞给他,脸色说不出的凝重:“去找顺天府...不,去北镇抚司,找叫田豆豆或周青柏的人,这东西只能交给他们锦衣卫,然后领他们来此。”
彭宇被她的神色吓傻了,愣愣地道:“夏姐姐,你怎么了?”
“别问那么多了,”夏姜拉着他的胳膊走到门外,指着一个方向:“往那边走,在空厢房里躲着,我会为你争取时间。”
彭宇吓得声音打颤,声音里带着哭音,他从夏姜的脸色预感到大事不妙。
夏姜用力揪着他的胳膊,彭宇疼得龇牙咧嘴,夏姜咬着牙道:“你师傅就是把你教得这般拎不清轻重吗?彭宇,你给我记着,你我的得失在朝廷面前算不得什么,走!”使劲推了他一把。
彭宇听得云山雾罩,但夏姜从未这般措辞严厉地跟他说过话,她把话说得这般重,显然也是真急了。他咬着牙,太阳穴青筋鼓起,将折纸塞入怀中,向夏姜道:“我不会教你失望的。”
“我相信。”夏姜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笑了笑。
彭宇转头就走,不知为何心头酸楚,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来。
夏姜听得脚步声渐近,吴掌柜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女子...大主顾...可与赵王两家比肩...”她左右看看,从案子上抄起那点心盘子走到门口,狠狠地摔在地上,只听啪地一声脆响,碎片飞溅,果子四散。
她向远处看了看,待听到骚乱声起,才扭头向与彭宇相反的方向跑去。
吴掌柜离花厅已不远了,正在绘声绘色地向赵员外介绍这位大主顾,以及自己是如何辛苦才将人留下来的,他边说边观察着这位赵员外,与他见过的大多数富翁相比,这位赵员外可说非常年轻了,四十上下的年纪,保养得宜的面庞,一身书生的打扮,怎么看也不像生意人。
而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的那几名强健汉子,则与赵员外温文尔雅的气质显得格格不入。吴掌柜投去怀疑的一瞥,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位东家神秘得紧,身边出现什么人他都不会感到奇怪,唯一让他关心的便是眼前的这单生意。
而赵员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吴掌柜心中惴惴,越说越没有底气,赵员外脚步不停:“他们在花厅?”
“是,是...”吴掌柜点头如啄米。
赵员外淡淡地道:“怎么把人带到了我府上?”
吴掌柜心头一跳,隐隐察觉到对方有怪罪之意,他有些慌乱地应道:“这位夏姑娘做的是草药生意,那便不是一锤子买卖,只要咱们拿下这单生意,日后合作源源不断咱们既可以稳赚不赔,又能从赵王两家撬走大主顾,机会难得,小的不敢自作主张,这才不得不上门叨扰东家。”
赵员外停下脚本,缓缓转过头盯着吴掌柜,眸子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我想问的是,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宅子在哪里的?”
吴掌柜脑袋嗡了一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赵员外的声音不轻不重,听不出任何情绪:“平素里我若是有交代,自然会在盘账时通过手下人通传,你我一年里只在过年时见得一面,我可记得从没邀请过你来府上做过客。”
吴掌柜被他的眼睛盯着,后背登时起了一层冷汗,这人盯着自己似乎在看一个死物,吴掌柜从未有过如此恐惧的感觉,他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道:“我...小的前年在酒宴散后,仍觉得有许多经营之道尚未与东家谈得尽兴,便跟随马车来到府前,只不过东家那时已进了门,小的...小的这才察觉失礼,没敢...没敢造次。”腮帮子上的肥肉哆嗦成一团,显然怕得厉害。
赵员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吴掌柜挤出僵硬的笑容,正要说什么,忽听前方一声脆响,声源处正是花厅的方向。
众人扭头看去,吴掌柜脱离开赵员外的视线,偷偷松了口气,竟有种虎口逃生的错觉。
赵员外皱着眉头向身后看了一眼,那群汉子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见他看来当即便有两人闪身而出,正是原本在积水潭边追踪谷雨三人的野间和小次郎。
两人握住刀柄加快脚步向前走去,赵员外向前努了努嘴:“别紧张,去看看。”
“哎哎。”吴掌柜除了答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紧紧跟在赵员外身后向花厅走去。
门口瓷盘碎屑散落、点心摔出了瓤,地上一片狼藉,却独独不见夏姜的身影,吴掌柜眼睛瞪得如铜铃,两腿发软,喉头发干:“怎...怎么回事?”
赵员外的声音幽幽地在他耳边响起:“你带来的主顾,问我吗?”
吴掌柜吓得一激灵,再也说不出话来。
又是一声脆响传来。
野间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夏姜听得脚步声渐近,心中松了口气,也愈发紧张,她向着后宅的方向走去,忽地前方出现了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戟指道:“做什么的?!”
夏姜一惊,折而向西,前方便是一片松林,在秋日里仍然保持着绿色的枝叶,她蹲下身子从脚边费力地搬起花盆,铆足力气摔在地上。
啪!
夏姜头也不回地钻入松林,枝节横生,自她头发、脸庞划过,疼得她咬紧牙关,踉踉跄跄地穿过松林,前方便是一堵墙。
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