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已过,震耳却令人喜悦的爆竹声却似长鸣一般彻夜未消, 尤其遥远的北边,明明是异族,没有过年这讲究,但阵仗却并不比云中小,爆竹声彻夜长鸣,云中的半数炮仗估计都被匈奴抢走了,好成全他们这一番热闹。
可怜了云中的炮仗铺子,一年好容易开张一回,结果半数还被抢了,前日还听嵇叔每年都得给炮仗店老板备些抚慰金,都快变常例了。
大年初一街上的热闹丝毫未散,满街的小孩群到处窜,挨家挨户拜年求赐福,这福气随主人家心意,或是一把瓜子花生,或是几颗糖果,或是一文钱。
没人家会浮了来拜年的小孩子的期待,云中人都是这样长起来的。
姜家芳华问了阿娘,晓得阿娘往年都是备些糖果给那些难得吃甜的小娃娃,今年便也延续往年的习惯,只是另备了一些瓜子,叫来家的小娃娃多沾些喜气。
希望这些小小的喜悦也能叫阿娘多几分喜悦。
黑娃娃张熊熊带的娃娃兵离他们家最近,是头一个来家拜年的,韵酿守着糖瓜盘子在堂屋等着人来,芳华领着一群兴高采烈的娃娃进屋。
娃娃们像是受过训练一般,排成一排站在堂屋前,张熊熊高喊“三二一”,几个小娃娃受诏令一般齐身做小礼,俯身拜年。
云中娃娃上学堂的不多,不过他们家巷子人家富裕一些,有送孩子上学堂的觉悟,张熊熊这一拨人还有些文采,嘴里说着祝福的俏皮话。
“祝姜娘子和姜姐姐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万事如意,笑口常开;身体康健,来年横扫战场!”
小娃娃们难得记住这些话,一排排背得摇头晃脑,小一些的背半句就差了路子,但还是鸡贼地小嘴一张一合,装作还在念祝福,一双小眼睛却是乌溜溜地转,表演自己正在思考背诵,甚为可爱。
姜家母女俩难得感受家里如此热闹,对这番拜年十分受用,大方地给一人抓了一大把糖和瓜子。
娃娃们一人得了满兜子糖瓜,兴奋得紧,张熊熊作为小队长,自觉姜家给的有些多,便聪明地多给些祝福,但姜家是做生意的,这财运他们已经说了,人也祝福了,还能祝些什么呢?
对了!阿娘说姜姐姐过年十三了,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女孩子都要找个好夫郎以后才能过得幸福。
“也祝姜姐姐觅得好夫郎!”
给小娃娃分发完糖瓜的芳华刚直起腰便听到张熊熊这一句抖机灵话,霎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这位姜姐姐是何人。
她才十三,还是个半大孩子,真没急着找夫郎。
孩子们今日却是大忙人,祝福完这家,还要赶下一家,完事就鸟兽散。
“咳咳!!!”
沉闷的咳嗽声惊醒了芳华,她立时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抛诸脑后,去厨房取了温着的梨汤端进来给阿娘润喉。
等韵酿不再咳嗽,她便去厨房熬药,如今她也不再热衷于给阿娘强塞各种药,是药三分毒,有些病,药喝多了只会加重病情,拖垮身体,如今只按着最有名那位大夫的药方给阿娘进些温和止咳的补药,其他的便只能食补。
因此,这几日她倒是格外热衷看些食补的医书,大部分时间都钻厨房研究吃食。
阿娘这几日被她喂的反倒有几分胖了,不过脸上的起色却是没好多少,芳华虽每日在韵酿面前装作无事,但独自在厨房时却忍不住低落。
她无力于眼下的情形,于常人而言一场普通的咳疾,在她这处却是早已知晓的结局,明明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可就是看不到效果,她无比清楚阿娘的好不过是她强装给她的一份安慰。
驱不走避不掉的咳疾轻易将刚攒起的喜悦冲散,徒留满院强撑的平和。
可惜这份平和也没有坚持太久,年后的几天热闹像是耗尽了韵酿的精力一般,初十未到,韵酿便倒床不起,再也没有气力伪装自己。
芳华的梨汤食补却是没了丝毫用处,她请遍了云中所有的大夫,大夫都说是痨疾,无药可医。
嵇叔和安宁婶送来几只老参,据说是安宁婶的嫁妆,整个云中都寻不到那般好品质的人参,韵酿不肯要,是芳华偷偷接受,隔几日混在饭食里给阿娘用了。
这老参确实有效,是能吊命的,韵酿靠着这老参好过许多,芳华心里稍有安慰。
年后初一嵇鸣郑安宁就已经开始上职,只每日下职有时间来看韵酿,但相较之前却是来得勤快许多。
魏恒年后一直未归,估计是他那边有事,不过他身在军营,有谢庭慎顾着,也不用他们担心。
只嵇灵在家也没人督促他习文习武,他每日却是比往日还要早起,提早练完武便赶在芳华起床之时,去姜家帮忙干活,以至于近几日芳华除了清洗几件小衣,没再操心过其他杂事,只需专注伺候阿娘就行。
若不是嵇灵厨艺不通,她怕是都不用进厨房,不过嵇灵已经是煎药熬梨汤的一把好手了,这还是这些天他和芳华学的,这些简单的他可以完成,但是复杂的炒菜这些,芳华是不敢叫他动的。
毕竟他不是没尝试过,结果力气太大,几铲子下去差点把她家的锅底戳穿,这时候的锅金贵,她可不敢叫他胡乱造次。
芳华每日忧心,时间匆忙从手间流逝,不知觉之间初十已来,还是嵇鸣前一天晚上来告诉芳华初十已至,到了公开酒坊入股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