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的记性极好。我屋里的东西，我身边的人任何改变我都能发现，尤其是在那种环境下，我的精神高度集中，更能发现这些问题。
我们住的房间三天内就两次被秘密搜查了。”
“后来我进行了一个小小的试探，证明她的身份肯定是被发现了。
他扮演我的女朋友，她是出卖数据的人，那我呢……”
“能进入莱尔工作室的人，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当时她是有机会逃命的。
我要么和她一起逃走。
还有一种可能，她逃走了，我会被他们严刑拷问。”
周博辰说到拷问，好像拷问并不是大事似的。
这怎么可能？
李向南不敢问他，只听着他说。
“如果我经受得住……拷问，经受得住他们的调查，我还是有可以继续潜伏下来的。
其实那时候我们已经出色的完成了很多次任务。上级领导曾给我们指示，必要的时候为了生命安全，我们可以撤回……”
“她说决定要逃走，问我走吗？
我不想……那时候就有好几个同志为了我牺牲了……”
周博辰说到这里几乎说不下去，几次停顿了。
周博辰这一次停顿的时间最长。
李向南心里也被揪着疼。
这位同志应该没有活着回来。
“……她说她就知道我不会走。
我们有纪律，是不能相互告知对方的真实姓名和家庭情况的……
我们不知道谁能活下来。
就希望彼此留下遗愿，如果战友活着，就能把这句话带回去。”
“她有一个女儿，叫阮薇薇。”
“她婆家人嫌弃是个女儿，对她并不好，而且她丈夫已经牺牲了。
孩子在她母亲那里抚养。不知道孩子过得好不好？
希望我有机会的话去见见她女儿，帮她说一声对不起！”
“我和她说，如果我不能回去，让她见到你，帮我说一声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能给你……”
周博辰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如果能制造出我追捕她的假象，我的嫌疑会少一些。
她身手极好，身上又带了足够的弹药……
她却不小心惊动了研究室的其他保卫，她突然问我……准备好了吗……”
周博辰哽咽了。“……她突然就开了枪……
在那里开枪，马上就会有无数的保安人员，顺着枪声而来……”
“我也肯定要子弹上膛的……”
“我没想到她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她扣动了扳机……
子弹直穿她的眉心……”
李向南无声的泪水滑落。
平静幸福的日子，是无数的人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很多人都明白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的含义。
可是真正知道经过的时候，太震撼人心了……
“她就在我眼前倒下，死在我的枪下……脑浆和鲜血溅在了我的脸上……
她还销毁了一些文件。
其实当时我和她都不清楚那些文件是什么。
只是我们怀疑，可能这些数据来源于国内。
不管是国内的什么数据，既然他们打算进行研究，那就是摸我们的底，我就要毁了它。
这也是当时我不想走的原因之一。
莱尔他们发现那些数据被毁了，暴跳如雷。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方的间谍获得了我们的航空技术数据。
我们的航天技术不发达，对他们的科研没有用处。
但他们可以用这份数据评估出我国现在的水平。
有了这些东西，就等于他们很清楚我们底牌是什么。
不知道你明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其实她从来没打算过要逃出去。
她舍弃了自己的生命，销毁了这些东西。
在实验室还没有对数据进行分析的时候，被她销毁了。
让那些人功亏一篑……
她死在我的枪下。
她的死完全洗清了我的嫌疑……
惊动了其他保卫，当然是她故意的。
她还设计了完整的证据链，证明我是清白的。”
李向南忍不住抱住了周博辰。
周博辰也回抱着她，好像能在她身上汲取到温暖。
“从进入部队没多久，我就执行任务了。
我自己杀过……多少敌人我都不知道……我都记不得我第一次杀人……是什么场景了……我也上过战场……
唯独这次忘不了……”
“几乎是连续三天，我都睡不着……
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是……就是她倒下去的样子，那个情景……”
“从那以后……我就会重复的做这个梦，重复的再现这个场景……”
“我知道她这么做的所有目的……
她这么做，既能销毁那些数据，又能保全我。
而且最后送出去的这一系列数据，还差一个关键点。
没有这个关键点，之前的数据作用就不大。
她不想那么多人用生命努力的结果功亏一篑……”
“其实我并不害怕亲手杀人。
我也清楚，她的死是有意义的。
那份核心数据，我要是想见到的话也很难。
后来我重金属中毒了，莱尔更信任我了。他也是随时想了解我重金属中毒的变化情况。给他的另一项研究提供数据
我能贴身跟着莱尔了。
很快我就接触到了最重要的一部分数据，我顺利的送了出去……
理解归理解，明白归明白，可是那个场景就是永远抹不掉了……
我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失眠的症状……这以后……我几乎离开药物就不能入睡……”
“我甚至在梦里能感觉到脑浆和血液的温热……”
周博辰颤抖着……
“那时候还能坚持得住。
莱尔也没发现我在服药。
后来又发生了几件事，再后来就是重金属中毒的折磨……
我不仅仅是失眠了。
我每次我只要睡着了，都会做梦。
后来不仅仅是梦见她最后的那个场景了，那些同志牺牲的场景，总是出现在梦里……
最严重的时候，每天我都会梦到……”
在那么残酷的环境里，无论周博辰是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感受，他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所以在那种无限压抑的情况下，他承受不了了。
李向南感觉到自己的肩头热了。
这种温度简直是一种灼热，烫的她整个人难受。
李向南想劝慰周博辰的，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忍不住也跟着痛哭。
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二哥回来时，她亲眼所见他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不是经过非人的折磨，是不会那样的。
周博辰所在的环境恐怕比二哥所在的环境还要残忍。
其实他们算是幸运的，不管历经多少磨难终于回来了。
她也哭那些永远留在异国他乡的人。
没有硝烟的战争一直存在。
在这个战场上坚持的都是这些无名英雄，还有那些至死都不会将姓名公布于众的英雄。
周博辰是内敛的，不管他多难过，都不会失声痛哭。
李向南却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因为她实在忍不住。
良久……
周博辰：“其实他们都有机会回来的！
他们最后把机会都留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