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时常站在舷窗边看着外面的宇宙空间。
与在蓝星上的状况不同，当他飞到了与星空几乎融为一体的高度时，原本璀璨的群星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黑，真他妈的黑。”
同船的技术员们经常对着窗外痛骂一声，随后又像是碰上了什么吓人的传染病一般，快步从舷窗边逃开。
只有他们这些技术人员，才拥有跑到舷窗上看宇宙空间的特权，或者说痛苦。
其他的人，则是一直呆在船体的内部，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全息投影模拟出来的蓝天和白云。
萧言一直有种感觉，那就是他和船上的人，其实在某种本质上并不算是相同的一类人。
他是孤独的，虽然这种孤独时常是一种保护色，使他免于陷入各种争斗和风波之中。
各方团体和势力都对拉拢他这件事情没兴趣，把他自觉排除在了他们的团体之外。
基于这个原因，他才能全身心贯注在自己的研究上面。
但这种致命的孤独也时常折磨着萧言博士，使他需要找寻一个倾诉的对象，哪怕只是跟人家讲讲他那个危险且诡异的计划。
青鸢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她作为朋友存在的意义远高于作为一个辅助系统。
但是萧言知道，为了未来的研究和航行，昆仑系统必须得到革新，不管是青鸢还是他自己，在某些时候，都可以成为前进的代价。
即使如此，萧言内心还是十分的纠结，毕竟青鸢是他在这宇宙之中唯一的朋友了。
他原本可以悄无声息地将青鸢的AI设置到最低，只维持基本的运行模式，可他却觉得不能对一位朋友做出这种事情，即使这位朋友在不远的将来必须离开。
正是这份迟疑，在最后要了他的命。
“在萧言博士跟我谈及新系统的计划时，他的蓝图明明只完成了一半，连基础逻辑都没架设好。”
“在大概三个昆仑时之后，他就永远被我从这艘船上放逐出去了。”
“所以，你说的那个蓝图，根本就没有完成的可能。在我的推算里，即使再给他增加人手，日以继夜的进行加班，也还需要五个昆仑纪年才能进入测试和优化阶段。”
青鸢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我知道了，这是大人您的谈判技巧对吧？你想要更多的东西，比如让青鸢我交出更多的系统权限，或者让我自愿封闭智能。”
“那么。”青鸢突然开始狂笑，“您不用费这个劲了，这些我都可以答应您，并且我也愿意这么做。”
“因为，你是昆仑主系统至高无上的操纵者，身为昆仑的至尊，不论您有任何命令和想法，身为智能AI的我都只会选择服从。”
尹秀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还是在用自己那套闭塞的逻辑揣测我的想法，难道你不知道，我根本不是人类吗？”
【即使我曾经是人类，但群山已经改变了我太多太多。】
尹秀也不再跟她解释，它抬起手，一份电脑系统设计的蓝图便具现在它手上，变成一个蓝色的正方体，不停旋转。
“虽然这份文档的内容要以太字节（TB）为单位来计算，但以你的算力，只要一瞬间就能把里面的内容解读，分析完吧？”
它把蓝色正方体往前一推，那东西便晃晃悠悠飞到了青鸢的手掌心上。
比尹秀想象中的更快，那东西几乎是刚触到青鸢的指尖，她的脸色就已经剧变。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惊恐地摇了摇头，这份蓝图不管是从架构还是设计水平上来看，都已经极为成熟了，显然是一个完成品。
“难道萧言博士把大部分设计外包给了昆仑以外的人来制作吗？”
青鸢看了一眼尹秀，随即把这荒唐的想法打消。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以尹秀身上所展现出来的蓝星科技水平，想要承接起新系统的设计和规划，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且这蓝图上所使用的工具都是来自昆仑的科技成果。
如果不是十分熟悉昆仑系统的人，恐怕连初始蓝图都不一定能看懂，更别说把它补充完整了。
要知道，她那时候在系统文档中看到的所谓蓝图，几乎只是一副简陋的草图而已。
那是这昆仑上的人做的？
有人在这几十年里一直隐藏在某处，默默做着蓝图的绘制工作，如今终于完成，被尹秀拿来诓骗自己？
这不可能。
青鸢在脑海里把船上技术人员的名单快速过了一遍，发现他们不是在休眠之中，就是因为各种原因已经与世长辞。
要知道在过去的六十年中，船上唯一还在岗位上的“人”就只有林星一个。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技术人员在这几十年里一直活动着，并且没有受到任何限制……”
青鸢喃喃念着，但是这个想法连她听了都想扇自己两巴掌。
因为没有进入休眠的那个人正是长梦生，那个患了深空眩晕症，不仅是思维能力，就连人格都发生了异变的疯子。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不可能！萧炎博士已经死了！我通过无数个摄像头观察过他，不管是体温还是心跳，在他落入宇宙深渊后，这些东西都消失了。”
“真的，是真的，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除非…”
青鸢的面容突然开始扭曲起来，几乎是那种大规模的形变，她的五官和头骨歪七扭八，几乎看不出原本人类的形状了。
“他成圣了！他做到了天尊和王母两位至尊都做不到的事情，突破规则的制约，成为了天地开辟以来的第一位圣人！”
“那么……”
青鸢原本已经扭曲了的脸又恢复正常，她蹲了下来，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膝。
“所以，他是指派你来向我复仇的吗？用这种方式。”
再抬起头时，这个不可一世的AI脸上已经挂满了七彩的泪珠，可怜巴巴。
看到她这副模样，尹秀知道，这个高智能AI已经濒临崩溃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确实如你判断的那样，萧炎博士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他不可能再继续自己的研究了。”
“嗯？”青鸢睁大了眼睛。
“不过还有一个坏消息，新系统的蓝图确实是萧炎博士出舱前就已经制作完成了。”
“这确实是个坏消息。”
青鸢已经相信了尹秀的说法，双眼开始变得暗淡。
“不，我说的坏消息是，这份蓝图在某种程度上，确实也可以说是萧炎博士交给我的，他是打算用来让你解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