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儿怔怔望着李青。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李青能得偿所愿,可她也清楚李青所图之大,所求之难。
事实上,自从知道李青的真正目的之后,她就一直有些不安。
她不想打击李青,所以一直没说,可现在……她觉得有些话,有必要说。
因为李青越来越理想化了,越来越乐观了。
李雪儿无法想象,如若李青近两百年的辛勤灌溉,到了要摘果子之时,摘到的却是颗坏果子……当会如何?
李雪儿暗暗想着:现在说,他顶多难受一阵子,然后推翻之前的策略,再更加辛苦地寻找新出路,重新来过;可要是不说,未来我们都不在了,他最大的期望也落了空……
李雪儿不敢再想下去了,深吸一口气,说道:
“不可能的,其实我一直想说……你太理想了,甚至有些天真,包括改制,虽然我很希望你能成功,虽然我很不想扫兴,可……我必须要说。”
李青怔了下,继而再次笑了,笑意柔和,嗓音温和:
“你是怕未来的结果不如我意,我难以接受,会万念俱灰,甚至会疯掉是吧?”
李雪儿惊诧。
李青说道:“有句话我说了很多次,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所以,你的担忧不存在。”
李雪儿愣了下,接着,她的神色更为担忧,落寞又伤情的说道:
“可我只看到了一个极致的乐观者。”
李青也愣了下,刚要说什么,
李雪儿抢先说道:“你不用解释,也不用反驳,你就是这样的人。”
“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你病了,亦或说很早之前你就病了,你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李雪儿喃喃道,“你犹不自觉,你认为你是对的,其实只是你认为的……”
“闭嘴!”
李雪儿一滞。
“首先,我没病,我也不会生病;其次,这只是你以为,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最后,休想坏我道心。”李青淡淡道,“你高估自己了,也太低估我了,你说的这些一点也不客观,只是基于对我的担心,生出的臆想罢了。”
“越是在意一个人,越会往坏处想……”李青突然想起了什么,英俊面庞浮现出缅怀的慈祥之色,“记得你父亲还是孩童,第一次陪我睡时,小孩子呼吸特别轻,我都会时不时试试他的鼻息……”
李青吐出一口气,说道:“这就是你这样想的原因。”
李雪儿神色黯然,甚至有些惨然,怔怔道:“医者难自医,医者难自医……你越是这样说,证明你陷得越深。”
李青都听呆了,愣是没找到反驳她的话。
显然,李雪儿的这套逻辑,已经能自圆其说了。
没办法讲道理,李青也不想再讲道理,只是道:
“我没输过,我也不会输,你不懂权力,更不懂政治。你只是太担心我,你只是无知,越是无知,越是自大。”
“我自大?”李雪儿哀叹道,“到底谁自大啊,哪怕只从秦大一统开始算起,迄今也有近一千八百年了,一千八百年啊,王朝权力的架构,王朝制度下的百姓,圣人教化下的思想观念……而你妄想改变,妄想以一人之力,改变两万万人,咱们谁自大啊?”
李青连连摇头:“你真是魔怔了,我发现, 我也真是太惯着你了。”
“我只是不想未来有一日你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李雪儿没再说下去,不是不忍心,而是没了说下去的能力。
“好好反省反省,我和女王击剑去了。”李青背对着李雪儿走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
草地上,李青、伊丽莎白拄剑而坐。
李青神色如常,伊丽莎白微微喘息,额头布满一层细密汗珠。
“亲爱的先生李,与你比试剑术真是一件非常享受又酣畅的事。”伊丽莎白喘了口气,道,“真不知你的剑术到底多强。”
李青的剑术始终比她强,强的不多,只有一点点,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始终弱于李青一点点。
伊丽莎白知道这是李青故意如此,不过她并不郁闷。
因为李青既照顾了她的面子,又增长了她的剑术。
李青微微一笑,道:“其实,剑术是我最弱的一项。”
“先生李最擅长什么?”伊丽莎白好奇起来。
“刀枪吧。”李青懒懒说道,“战场之上,刀枪为王,而且这只是运动,我更擅长杀人技。”
“战场?杀人技?”伊丽莎白惊愕道,“先生李这般优雅的贵族,也要上战场吗?还,还要亲手杀敌?”
李青颔首。
“先生李的履历很丰富的样子?”伊丽莎白一副满心好奇的样子。
李青好笑道:“你也是当权者,如若我没有丰富的履历,又怎可能拥有这么庞大的权力?”
“可你明明这么年轻……”伊丽莎白突然想起李青以前说过的一句话——我早就是老男人了。
“先生李,你多大了啊?”
“呃……这是个好问题。”李青粗略算了下,道,“两百岁多点儿。”
伊丽莎白:“?”
李青耸了耸肩,“就是这样。”
伊丽莎白愕然良久,咯咯笑起来,“先生李可真是幽默呢。”
“事实就是这样,可事实往往难以令人相信。”
伊丽莎白只当是李青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谈,笑吟吟地转移了话题,问:“冷的还是热的?”
“冷的吧。”
伊丽莎白:“两杯红茶,加冰。”
侍者一躬身礼,匆匆去了。
不一会儿,送上两大杯冰红茶。
时下已临近中秋,气温明显转凉,不过一场击剑下来,难免有些燥热。
伊丽莎白朝李青举了举杯,一口气饮下近三分之二的冰红茶,轻舒了口气,一脸的享受之色。
“呼…,大明的茶真不错,只可惜,我们尝试培植却屡次失败。”伊丽莎白歪头看向李青,“先生李知道为什么吗?”
李青咽下爽口的冰红茶,随口说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可能是气候环境的问题,也可能是土壤的问题。”
伊丽莎白不置可否的笑笑,好奇问道:
“如果有一天,我们有了自己的茶,不再从大明购买……大明皇帝陛下可会龙颜大怒?”
李青品尝着冰红茶,微笑说道:
“我亲爱的荣光女王,请不要拿强盗逻辑去揣测大明,这只是交易,恰好你们需要,恰好我们有,仅此而已。”
伊丽莎白瞧向李青,“大明皇帝陛下也是这么想的吗?”
李青放下冰红茶,失笑道:“说来说去,女王还是怕未来某天,你们的王国不能再为大明创造价值,大明便会弃你们如敝履……就是把你们当做破旧的鞋子丢掉,或者攻打你们,对吧?”
伊丽莎白沉默了下,狐疑道:
“如果我们成长到威胁大明的程度呢?大明也不会发兵?”
李青摇头:“且不说大规模发动战争的成本,相隔这么远,我们取来何用?”
“殖民不好吗?”
“于我们而言并不好,否则我们早就做了。”李青说道,“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难以理解,可这就是事实,你们痴迷扩张,狂暴的、无序的、迅猛的扩张,而我们更注重发展和消化。因为我们的历史已经告诉了我们,消化不良的代价很严重……”
“大明很强,可大明也是有限度的强,世界不是我们的,我们只是世界的一份子,在我们的价值观中,扩张是接收、消化、融合、一体,最终成为自己人、一家人。”
“你们的统一是称霸,我们的称霸是统一。我们从来没想过统一全世界,因为在我们的思想观念中……不值得,就是这样,还是很难理解对吧?可这就是事实。”
李青说道:“荣光女王不必有这方面的顾虑,再者,随着我们的发展,随着你们的壮大,我们双方的交易,不但不会减少,还会朝着多样化发展。”
伊丽莎白定定瞧着李青,好一会儿,忽然笑容满面,由衷道:
“如果先生李是大明皇帝陛下,那将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
李青哑然。
“荣光女王这话,若是说与别人,若是传回大明,对你们王国将是一种灾难。”
伊丽莎白诧然。
“你们可以有女王的腿,女王的胳膊……我们那里不行,皇帝的名讳都要避。当然了,我们皇帝的名讳比较生僻,并不会对百姓起名造成困扰。”
说到这儿,李青突然觉得老朱又是定字辈儿,又是搞五行相生……还是有很大可取性的。
伊丽莎白陷入思索。
许久,
“亲爱的先生李,我们想派遣代表王国的使者,去大明朝见大明皇帝陛下,随大明朝廷的商船一起,这可以吗?”
“这当然可以。”
李青笑吟吟道,“我们的皇帝,我们的大臣,都很乐意见到万国来朝的盛举,自然不会反对你们为大明的盛世添砖加瓦。”
伊丽莎白愕然。
“真的吗?”
“自然!”李青说道,“我们有句古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伊丽莎白拄剑而起,振奋道:“先生李,我们要去准备了,晚宴再见。”
李青微笑颔首,目送伊丽莎白离开,自语道:“不知下一任不列颠国王,还能否如这位女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