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至刚在咆哮,房梁嗡嗡的响。
在过去的十年中,这样的咆哮屡见不鲜。
且每一次,都会引起朝堂的震动。
但谁都没想到,这一次李阁老所咆哮的对象,竟然是南书房首辅王大臣。
所有的校书郎,书办等,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可却不敢直接张望,而都是低着头正襟危坐。
“占着便宜就罢了,还贪心不足!”李至刚继续咆哮道,“擅自在封地开设盐井,公然发售盐引。还.....”说到此处,李至刚已是须发皆张,“还私下开采银矿铸造钱币。王爷,四王爷这一系,要干什么?”
在李至刚的咆哮之中,朱高炽却很平静。
胖胖的身子微微后仰,褪下手腕上的念珠,在指尖盘动。
待李至刚的咆哮间隙之中,沉声说道,“你是在跟本王说话?”
瞬间,南书房内外所有人都低下头,收拢了耳朵。
谁都清楚,在王大臣那张温和的面孔之下,更有着一颗让人畏惧的心。
李至刚权势滔天是不假,可他的权势只是对于大明的财政。而那位王大臣的权势,却触及到大明的各个角落。
过去的十年中,大明朝最难的军镇改革由他主导。
精简冗将冗兵,统一后勤供给制度。
对外,主导海外诸藩移民屯田,开关通商,设置关税。
对内,多次上书减免西北各省的赋税和徭役,大力扶持地方各巡抚衙门,开垦田地振兴民生。
改革官制,选拔任用官员。
清理诉讼,公正牢狱,严明刑法。
是真正的皇帝之下,万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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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炽手中的念珠,缓缓转动,看着李至刚,“你知不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本官自然知道!”李至刚面对朱高炽的目光浑然不惧,“我大明的首辅王大臣!”
“哈哈!”说到此处,李至刚仰头大笑,“四王爷屡次于视朝廷的规章如无物,就是因为您这位王大臣,在京中给他撑腰!”
“也正是您这位王大臣,给了海外诸藩那些藩王藩王们,对朝廷各项政令,阳奉阴违的勇气!”
就这时,曹国公李景隆上前道,“以行,哪来这么大火气?”
李至刚冷笑,“不是我有火气,是天下人有火气!”说着,又返身回到书桌边,再拿起一本公文,在手中晃着,“还以四王爷为例,当初封藩于安南交州,赏田地一万四千亩。现在呢!”
“呵呵!”李至刚又冷笑道,“现在只是在账上的,安南勇毅亲王名下的田地就高达三万八千亩!”
啪!
奏章被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李至刚继续怒吼道,“这还没算没在账上的呢!这还没算高阳郡王,高安郡王两位,您庄亲王亲兄弟名下的田地呢!”
“哈!整个交州府,大概除了府衙那弹丸之地以外,几乎全是四王爷一家的私产了!河内交趾巡抚衙门派遣的官员,到了地方上,还要听四王爷家奴的委派,看他们的脸色!不然就坐不稳官位.....”
说到此处,他盯着朱高炽,“敢问殿下,四王爷他们是要把交趾,变成我大明的国中之国吗?还是要....嘿嘿.....自立门户....”
“够了!”
陡然,静坐在远处的魏国公徐辉祖起身,“李阁老,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呵,魏国公。你当这事跟你没关系吗?你们舅甥俩个,一个做首辅王大臣儿子,一个做内阁军务大臣的小舅子!”李至刚冷笑,“有这两人在,我若是四王爷,也是有恃无恐呀!”
“你.....”徐辉祖顿时大怒。
“我还没来得及问询你,你先跳出来了。哼,别人不敢得罪你们!我敢!”李至刚再冷笑道,“过去,你们说海路不太平,海外驻军沿途护航,收取船队的费用,我不说话!”
“可现在海内太平,莫说杀人放火的海盗,连小偷小摸的海贼都没有,为何海外驻军还能随意检查商船的货物,抽取厘金?”
说到此处,李至刚又转头,看向众人,“铁鼎石来了没有?课税总司海关总司交给他,他到底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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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疯了吗?”
解缙对李景隆低声道,“这.....他这是要把大伙都骂一遍?”
李景隆低头,看着手中精美的茶盏,好似见了什么绝世珍宝一般,挪不开眼睛。
而后,才低声道,“他这是.....犯病了!”
李至刚有病,升官的病。
早先当侍郎的时候,梦寐以求的要往上爬。
进了南书房,当了掌管两司的督办大臣,还想着尚书大学士首辅。
当了首辅,做了阁老之后他是消停了许多年。
但他的头上还有个人压着,那就是朱高炽。
只有把朱高炽压在身子底下,他李至刚才能是大明朝第一首辅,位列宰相!
解缙明白李景隆话中的含义,沉思片刻低声道,“疯了!”
而李景隆又轻轻摇头,“他不是疯了,他是再不拼,就没机会了!”
这话其实还有另外一句,李景隆没有宣之于口。
李至刚不是当年的李至刚了,朝中已有李党。
那些跟在李至刚身后一系的官员们,必须推着李至刚真正的爬上权利的最顶峰。
李至刚现在也带着几分身不由己!
他输不起!
六十多的人了,在他的身后是无数正值壮年官员,对他的位子虎视眈眈。
而他也知道,他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了。
一旦他失去权利,那么那些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人,就会化身虎狼,狠狠的扑上来,把他撕咬成碎片。
旁边的解缙见李景隆低头沉思,忍不住问道,“您想什么呢?”
李景隆抬头,“我有啥好想的!”
说着,伸手叫过来一个书办,低声吩咐道,“去,问问何都堂那边,太子爷几时回京!”
解缙奇道,“您问这个干什么?”
李景隆无声一笑,“我呀,是想我闺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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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本官的话,四王爷那边是不会听的。当然嘛,想必本官的话在他耳中,不过是耳旁风!”
李至刚又道,“所以,您能不能劝他,该给朝廷的给回来。吃下的吐出来,占了的拿出来,行不行?”
啪啪啪!
就在李至刚咄咄逼人之时,却见朱高炽忽然笑着,伸手拍了几个巴掌。
且胖脸之上,满是戏谑的笑意,“好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四个好字,然后眯着眼盯着李至刚,“拿本王做筏子,李以行你可以呀!哈哈哈,你李以行够胆!”
“不是本官够胆,而是国事为先!”李至刚又道,“海外诸藩是大明的诸藩,不是诸王的诸藩!”
突然,南书房的校书郎书办们再次齐齐起身。
门外的值守侍卫袁兴业已是单膝跪地,大声道,“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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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丁香色束身团龙袍,剑眉朗目身材修长的皇次子,朱文圭,板着脸出现在南书房门口。
诸皇子之中,除却太子和四爷的身份之外,这位皇子的身份最为尊贵,仪表风姿也最为端庄。
而这位母族外家是追封开国功王的二皇子,也在诸皇子之中,最为热衷军事,个人勇武也位列皇子之中的翘楚。
朱文圭皱眉,看着寂静无声的南书房众人,“大早上的,孤在端门外就听到你们的争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