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很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脊背在和身下的大地亲密摩擦。
耳边略过了很多噪音，有虫子的嘶鸣、树叶的摩擦声、野兽的咆哮声、飞鸟的振翅声......
但最后，这些声音全部都被头顶女孩的呼吸声盖住了。
他看到对方纤薄的脊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那件雪白的衣裙上也沾满了泥土和鲜血。
女孩的肩头压着一根粗壮的藤曼，这头牵引着躺在用树枝编成的网上的他。
赵朗蠕动了快要干裂的唇，嗓子也如同沟壑众生的沙漠，发不出一丝声音。
许是听到了他的动静，江黎停下了动作，回过了头。
赵朗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仰起了头。
明明周围昏暗的不行，可她的轮廓却异常清晰，整个人白的发光。
那双眸子清越寂冷，明明没有一丝情绪，却似乎盛满了神佛的悲悯。
“江.......”
刚发出一音，赵朗就又昏迷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被树荫遮蔽的暗无天日的原始森林中，只渗进来了一丝光，可已经把这座森林烤的如同熔炉般。
但赵朗很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嗓子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勉强的可以张开口。
他强撑着想要从地上坐起来，然而刚发出一点动静，身旁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背上的肋骨断了三根，我勉强才用树枝把你固定住，要是再乱动，我可没力气再继续帮你包扎了。”
赵朗转动了头，看向了半卧在自己旁边的女孩。
她的五官笼罩在了一层稀薄的雾中，半隐半现中透着一丝神性。
赵朗微微抬起了手，但只能触碰到那层稀薄的雾。
他知道，是江黎耗尽了力气编制出了一张网，将他带离了那个野兽众生的崖底。
如果不是她，可能现在的他早就已经成了一具七零八落的白骨。
“谢谢你，救了我。”
江黎瞥了他一眼，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不用谢我，我们这是两清了，如果不是你，现在断肋骨的就是我了。”
他们确实足够幸运。
那个悬崖下面有棵树，正好把他们托住了。
但由于两个人的重量实在太重，加上他们本来就没什么体力，没支撑多久，枝干就断裂了。
关键时刻，是赵朗把她护在了怀里。
她只是受到了一点小擦伤，但是他的背却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当即就断了几根肋骨，昏死了过去。
怕夜晚来临他们会在裸露的崖底腹背受敌，又怕陈行会追过来，江黎这才想了个办法将他拖进了森林里。
好在玄门之术中也包含天文地理，在这迷雾层层的森林中她也可以勉强穿行，也基本上没遇到过什么野兽。
赵朗笑了一下，重新看向了雾蒙蒙的天。
“看来跟你跟你待在一起，确实会有好运发生。”
江黎跟着冷笑了一下，“半条命都没有了，还算什么好运？”
赵朗的目光移到了自己的那串手串上。
“最起码还活着，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一声轻笑飘了过来，随后，他手腕上的那串佛珠便被江黎握住了。
“你确实该庆幸你还活着。”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传说世有摩尼珠，佛陀曾拿它来探问四方天王是什么颜色，四个人却给出了四种不同的答案，于是便有了‘摩尼珠，人不识’的说法。”
“但我师父曾经带我看到一个得道高僧练出的法器，那珠子通体黑色，可放在阳光下时，又是鲜亮的红，遁入水中，又会成为透明色，师父告诉我，这便是世间难寻的摩尼珠。”
江黎说完笑了一下，“虽然你手上的这串和我见过的大小不一，可无论是外观还是颜色，几乎没有差别，我也测试过了，它确实遇水会成透明色。”
“而佛教中，使用摩尼珠当法器的便是地藏菩萨，掌世间轮回，超度众生，不堕三途。”
“但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你看着就不像是普通人，有这等宝贝很正常，可我看了你的面相和手相。”江黎收回了手，视线变的冷漠起来，“你是个短命之人。”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已然将赵朗的所有秘密戳破。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此前居然还曾试图想要隐瞒，看来确实是无用功，江大师果然厉害。”
江黎继续假笑了起来，学着他的语气道：“是啊，赵先生头上带了快一个月的头巾，将人的面相最为关键的地方——印堂遮的死死的，完全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赵朗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抱歉，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
“哦，所以你这么戒备我、调查我的一切的原因是？”
“因为你是所有轮回当中的意外。”
话音一落，江黎便愣住了，眸底刹那间划过了一抹寒光。
赵朗该不会也是和她一样吧？
如果那样的话——
“江小姐，别紧张，我虽对你抱有警惕，却并没有恶意。”
江黎朝他看了过去，后者却已经收回了视线，当作没有看见她刚刚的失态。
“反正我们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你也猜出来了我就不隐瞒了，权当是之前私下调查你的赔礼。”
赵朗抬起了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在阳光的直射下一点点的变成了鲜红色。
“你猜的对，也算的对，我确实不是正常人，而是一个死过六次的短命之人。”
他就像是一道既定程序中出现的bug。
第一次开始轮回的时候，他是茫然和无措的——
明明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山里人，却一次放牛归来的途中摔下牛背意外身亡，却又回到了自己3岁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重生了，于是发誓要过好这一生避免意外。
可意外还是在他22岁这年来临了，他再一次死亡，再一次回到了3岁那年。
重复两次之后，他开始不安了。
害怕自己受了诅咒，害怕自己永远的困在了这个既定的命运当中。
他不停的寻找着解决之策，也是在这一过程中，他逐渐发现了自己的身世之谜，逐渐知道了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
第四次轮回的时候，他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开始借用轮回的能力为自己拓展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