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格格的婚事还没个下落，康熙那边就传来了不太好的消息。
本来太医就说过他身子亏损，再者生老病死属自然规律，谁也无法反抗。
紫禁城的上空蒙了厚厚一层乌云，一直散不去。
胤禛已经接连几天过来侍疾了，可情况却不见好。
梁九功憔悴不已，见胤禛出来，想了想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太上皇昨日梦中唤了好几次前太子的名讳。”
父子情深，康熙和胤礽闹到最后没落到个体面的下场，但无论如何那都是他费尽心力教养长大的孩子，临到生命尽头，最遗憾的还是这个。
胤禛神色复杂，梁九功以为说错了话，悻悻退了下去。
可他并非在意此事，不过是叫一个名字，那人还已经不在世上了，他犯不着小心眼。
只是一想到康熙很快就会离开，胤禛的一颗心坠得很深，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
苏培盛回头看了眼沉闷的屋子，劝着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合眼的胤禛：“您回养心殿歇歇吧，太上皇这里还有太医和梁公公在。”
“去景仁宫。”
胤禛背着手向前走，苏培盛紧赶慢赶跟上。
御辇跟在身后，但胤禛似乎没有乘坐的意思。
天空灰蒙蒙的，走到一半竟然飘下了斜斜的雨丝。
忽地，苏培盛在胤禛身上看到了些落寞，他没忍住鼻尖一酸，小声宽慰：“您看开些。”
胤禛似乎嗯了声，依旧趁着细雨到了景仁宫。
云蕖一瞧见他额头湿漉漉的，眼睛就小小地瞪了下。
接过清月递过来的巾帕，她亲自上手为他擦去脸上额上的雨水。
“干什么淋雨？已经深秋，寒气入体，肯定要大病一场的，这个关头，您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胤禛轻咳一声，握住云蕖的手腕，为自己一时的一时冲动找补：“下次不会了，今日见景色不错，想着雨中漫步颇有意趣，才走着来的。”
云蕖把巾帕扔在胤禛怀里：“您还是自个儿擦干了去换身衣裳吧。”她不想听这些口是心非的话。
什么意趣，他就是心里难受。
可他心里难受又不直说，反而遮遮掩掩，倒像是她不值得倾诉。
云蕖有点恼，结果坐在那儿半盏茶都还没用完，又念着人受了寒，赶紧让小厨房熬了姜汤过来。
胤禛赔着笑，即使姜汤难喝也不敢吭声，几大口喝下去，倒逼出了点汗，浑身上下确实松快不少。
云蕖也不生气了，叹叹气领着人进了内室，指着床榻不容置疑地吩咐：“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眼底更是黑青一片，什么话都别说了，好生睡一觉起来。”
胤禛顺从地解去衣衫，眼神却一直往云蕖脸上瞟。
“我不困，不睡，您自己赶紧的。”
云蕖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不过这会儿她睡不着，躺着还吵人，索性出了内室。
待会儿胤禛醒来就要去康熙那边，这次云蕖要跟去。
他睡着这段时间，云蕖就把一切都准备妥当。
胤禛大致睡了有一个半时辰，外面依旧细雨蒙蒙。千千万万的雨丝汇聚在房顶，沿着瓦片汇聚成低落，滴滴答答的声响不但不吵人，反而很显宁静。
云蕖听见里面的动静，就起身进去。
“福晋……”坐在床上的胤禛似乎刚醒来还有点迷糊，见了云蕖就拖长了声音喊，语调中缱绻温柔的情谊让人沉醉。
云蕖却将一杯温水递给他，安排道：“起来用点东西，我陪您过去。”
胤禛醒了神，搓搓脸答：“好，这就起。”
康熙断断续续昏迷好几天了，有时候会醒来一会儿，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的躺在那儿。
梁九功提心吊胆地候在一边，隔段时间就要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康熙鼻下试探气息。
胤禛把剩下几个兄弟都尽数叫了过来，五阿哥和十四阿哥众人面色凝重，这么些人聚在一起也不敢商议什么。
“皇兄，皇阿玛……”五阿哥抹了把脸，神情焦灼，“太医当真没办法了吗？”
胤禛没说话，抬手拍拍五阿哥的肩膀，未尽之意已经很明了。
十四阿哥双目赤红，前后德妃生病他才去看望过，后脚康熙这里就传出噩耗。他性情率真诚挚，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而今阿玛额娘都年老体弱，很有可能随时离开，他心里的难受翻江倒海，快要将人淹没。
“皇阿玛什么时候才会醒？”十四阿哥哀伤地问。
胤禛握紧十四阿哥的手，什么都没说。
气氛沉重得几乎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德妃特意被胤禛暂时从慈宁宫解禁，她跪在一众康熙妃嫔之首，眼神恍惚。
云蕖身为儿媳，也陪在她身边。
“哀家伴随太上皇多年竟以记不清了，很多事情分明觉得才发生，却已经恍如隔世……”
惠太妃和康熙是有点情谊的，她跟在康熙身边的时间更长，大阿哥出身的时候两人恩爱过一段时间。
而今听了德妃这话，她更显凄哀，眼底的泪大颗大颗坠下来：“我们一介女子，大半辈子的时间都耗在了皇宫，一颗心全都系在皇上身上，要是、要是……”
虽然年老，但女子本身最念情，康熙花心却是后宫女子大多倾慕的对象。她们也用自己的青春容颜陪伴康熙从少年进入中年，最后步入老年。
付出的时间和感情早就数不胜数，人要是撒手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念想也没了。
听了惠太妃的话，德妃只叹：“姐姐，我们都老了……”
跪了好几天，康熙忽然醒了，甚至还有了胃口。
众人不见欢喜，反而心神惶惶。
梁九功偷偷摸去眼角的泪水，尽心尽力伺候康熙用了膳便退到一边，依照康熙的吩咐叫了胤禛进来。
康熙一改胤礽时候的郁郁寡欢，眼中能看见旁人了。
他拽着胤禛的手，无比歉疚地说：“胤禛，你是个好孩子，皇阿玛小时候忽视你许多，你却心性纯善，撇去私心为了江山承担起无数责任。”
他唠唠叨叨说了一通，胤禛调整心绪全都温和地应着。
父子俩几乎头一次进行如此温情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