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风发的诚亲王一朝变得落寞寡言，胤禛作为旁观者，心里不可能没有波澜。
倒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感同身受。
他曾经被康熙评价一句“喜怒无常”，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总忘不掉这四个字带给他的伤害。
纵使年龄大了，心胸开阔，已经能云淡风轻地对面过往种种，可那时的难堪和伤心胤禛一辈子忘不了。
朝上气氛凝重，方才还慷慨激昂推荐三阿哥的臣子们纷纷噤声。
“立太子一事朕自有考量，下朝。”康熙威严起身，浩浩荡荡一行人消失在朝堂上。
三阿哥艰难起身，面色苍白，魂不守舍。
跪的时间长，腿麻了，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胤禛眼疾手快地扶住。
要说三阿哥现在最不想面对的人是谁，那必定是他一直视为强劲对手的胤禛。
他咬着牙，眉眼阴郁，“老四，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胤禛闻言一顿，松开扶住他的手，往后退一步，“三哥想多了。”
明明胤禛神情和往常无异，可三阿哥就觉得他肯定暗中在心里笑话自己。
他不再说什么，擦着胤禛的肩膀错身而过，只是面色很不好看。
胤禛转头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的背影，沉默着。
“三哥火气当头，四哥你别介意。”五阿哥上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拍拍胤禛的肩膀安慰道。
权力追逐竞争，不仅伤了父子之情，就连兄弟之情也未能幸免。
五阿哥想，好在他从来都不想趟这趟浑水。
“没事，我知道。”
胤禛的心情也有点复杂，他不是介意三阿哥不分青红皂白的迁怒，而是在想康熙下朝前说的那句话。
距离立太子不远了。
三阿哥被康熙否定的事情还没到下午，就已经传遍了京城。
深居后宅的妇人也有所耳闻，大家或失望或激动地谈论这事，对三阿哥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也有。
五福晋闲着无聊来找云蕖玩，两人坐在正院小花园的树荫下乘凉，清月清竹上了新鲜的瓜果给她们解渴。
“三爷多半没希望了。”五福晋叉起一块香瓜放进嘴里，仔细分析道，“立太子不是小事，皇上既然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说三爷能力不足，那肯定就是没想过把太子之位交给三爷。”
云蕖不像她那样说什么都不顾忌，五阿哥不参与太子之争，可胤禛不是。
多说多错，云蕖笑着继续吃瓜，没发表自己的意见。
五福晋掐着手指数：“那么就剩下四爷、十爷、十三爷和十四爷，太子就在他们四人中间。”
她看了看云蕖，没把剩下那句我认为四爷胜算最大说出口。
云蕖不带什么意味地点头，又吃了颗葡萄。
“谁当太子都是皇上的决定，我也猜不到会是哪位爷笑到最后。”
重新立太子，已经偏离了历史，云蕖内心坚定胤禛是最后的赢家，可或许其他人不这么认为，她也不能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五福晋深知这个话题太敏感，赶紧笑着说道：“十四弟妹还有两三个月就生产了，四嫂准备好给小侄子的见面礼了吗？”
云蕖笑得满眼温柔：“早就准备好了，等着孩子出生我们一起去看十四弟妹。”
完颜氏自从有孕，被德妃免了进宫请安，听说她一直都吐得厉害，云蕖去看过几次后就没去打扰，算起来很久没见她了。
“那当然好！大家都亲亲热热的才好！”五福晋自己没有生育孩子，对府里的庶子庶女也不怎么热络。
她是喜欢孩子的，可就是没缘分。因此对弘晖很关心，对完颜氏肚子里的孩子也很期待。
云蕖有时候很心疼五福晋，五阿哥尊重她爱护她，可两人的缘分就到那里，强求不来，好在她活得通透，自己不为难自己，状态看着不错。
“听说四嫂你们府上现在没几个人了？”五福晋压低声音靠近云蕖耳畔，神神秘秘道，“你就不怕德妃娘娘又好心给四爷送人来？”
要她说啊，后院人少最好，人一多，阴谋诡计层不出穷，互相算计伤害，那样有什么意思？
云蕖想起德妃，不太肯定道：“或许现在不会……朝堂上事情那么多，德妃娘娘肯定也不想引人口舌，更害怕被皇上关注。”
你想想，朝廷上的事情已经够乱七八糟了，谁还会没眼力见地一心关心儿子的后院，想着塞女人进去。
德妃可能在其他方面的品性不那么令人信服，可她最有眼力见，一般不会做这种拖后腿的事，她肯定比其他人更希望胤禛能成为太子。
“也对。”五福晋先是点头，再然后又提醒云蕖，“四嫂你还是小心点，德妃娘娘是个很执着的人。”
德妃也是后宫中为数不多的识时务的人，和她一般出身的人，没有谁像她这么有本事，靠着自己坐上了如今的位置。
只要她想给胤禛塞人，肯定有的是办法。
云蕖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实际上在这件事中，她作为胤禛的福晋，又处在这么个特殊的时代，根本没有话语权。
能决定是否进新人的，一般是胤禛和德妃，或者特殊点，康熙赏赐下来的也不能推拒。
而她呢，除了接受能做什么？
五福晋看她有点出神，不禁解释：“我就是这么一说，四嫂你别想多了，四爷还是很深情的……”
云蕖倏然一笑：“没想多，你说的是事实，凡事做好准备嘛，也不至于到时候乱了阵脚惹人笑话。”
五福晋闻言放心了。
作为云蕖的好友，她自认承担着关心好友身心健康，时刻提醒好友不要深陷感情的泥沼的重大责任。
唯有时刻保持清醒，才能独立于感情之外，从而才能保全自身。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日子过到现在，顺其自然吧，很多东西纠结不出来，顺应本心，任其发展，如果中途有变，那就即使止损。”云蕖摆弄着手指沉思。
其实发展到现在，她和胤禛都年纪不小了，或许能一起生活这么长的时间也算一种缘分，一直这么平平淡淡下去好像也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