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其乐融融，苏培盛抱着手仰面看天。
小夏子瘸着腿出现在他身边，学着苏培盛抬头，看见了四四方方的一片天。
天还是那片天，什么都没变。
“干爹您看什么呢？”
苏培盛就跟没听到一样，不回答不搭理。
小夏子闭了嘴，乖乖站到一边，不再打扰苏培盛放空。
苏培盛单纯就是累了，前段时间府里出了一系列问题，大大小小他虽然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但跟前跑后操心的人肯定少不了他。
过了好久，久到小夏子以为苏培盛已经忘了他的问题。
可苏培盛打了个哈欠，转头斜睨着小夏子的屁股，恨铁不成钢道：“看什么？看你没出息！一天天的就会‘干爹干爹’，你说给我当儿子，以后可以好好孝敬我，可我看啊，你才是那个爹！我当你儿子算了！”
苏培盛牢骚不断，小夏子无论如何也不敢吱声。
就听他继续数落道：“当初肯定是你厚脸皮才赖上我，不然按照我的眼光，肯定没你的戏！”
从某些方面看，苏培盛说的也不算错。
小夏子更不敢说话，生怕他干爹来一个当场解除父子关系，他失去了这条大腿，后半辈子混个死无全尸越来越有希望。
瞥了眼屋里其乐融融的一桌人，苏培盛心里越发不平衡。瞧瞧人家二阿哥，虽然害怕主子爷，但夹菜倒酒样样会做，多贴心！
再瞧瞧他的干儿子，说什么都只会傻乎乎看着你，一点机灵劲儿都没有。
“你哑巴了？说话！”
小夏子内心慌乱，想半天想不到该说什么好，他慌不择言：“我、我的月例今后交给干爹你保管，就、就当我提前给您存的养老钱！”
瞎猫碰到死耗子，苏培盛肉眼可见的态度宽容了些。
“也不是不行。”
小夏子不敢有异议，就他那点月例，根本不够看的，要不是看在两人父子关系的份儿上，堂堂亲王身边的红人看得上他芝麻大点银子？
换做别的太监肯定瞧不上，可苏培盛不一样，他很瞧得上。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而且这个没出息的将来肯定也挣不了大钱，那么这些月例凑一凑，也勉强能安慰自己说至少这破孩子有点良心吧。
“对了，你去找那个小太监问了没有，宋格格埋在哪儿？”
苏培盛听胤禛的吩咐，看在二格格的面子上，给宋氏留个简单的坟墓。
小夏子想了想，回答：“很偏僻的地方，城郊一处小土坡上，地方肯定只有那个太监才找得到，您问这个干什么？”
苏培盛叹气：“不干什么，以备不时之需。”
二格格看起来好了，但福晋说，不能完全在她面前掩饰宋氏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怕适得其反，不利于二格格成长。
或许，带二格格去宋氏的墓地祭拜一下，才能真正让二格格得到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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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蕖就是这么打算的，她先和胤禛商量。
“二格格看起来和从前差不多，活泼爱笑，但您仔细瞧，小姑娘心思深了，会藏自己的情绪了，有时候我过去还看见她悄悄抹眼泪呢，您说长此以往怎么得了？”
胤禛放下手中的书本，开始重视云蕖这番话，在脑海中回忆了二格格的眼神，确实如云蕖所说，开心快乐都很虚浮，没落在实处，仿佛轻轻一戳就能戳破，甜腻的表皮被戳开，流出苦涩无比的流心。
“福晋想说让二格格看看宋氏的坟墓？”
云蕖点头。
胤禛同意了：“可以，不过去的时候带上护卫，别停留太长时间。”他知道云蕖多半要陪着去，所以格外叮嘱了几句。
事情商量得顺利，云蕖越来越觉得胤禛是个很通情达理一点也不死板的人。
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您心胸宽广，我会给二格格说的，她肯定也很感激您，并且为有您这样的阿玛感到自豪。”
胤禛哭笑不得，答应一个小小的请求怎么让她这么开心？
“我当阿玛并不称职，一切多亏了福晋。”胤禛一点没夸张，要不是云蕖，或许二格格就很难缓和过来。
二格格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瞧见她和云蕖开开心心说笑的模样，胤禛内心软塌了一块。虽然宋氏罪大恶极，但好在二格格没被她影响，纯真善良且积极向上，就像清晨染上露珠的花骨朵，透出令人向往的勃勃生机。
“二格格能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云蕖如是说。
她做的那些并不是为了得到谁的赞赏和感激，只是出于对二格格的爱惜，她才会这么有耐心，换个人，或许情况就不一样了。
“二格格心里肯定还在想关于宋氏的事，我过几天带她去宋氏的坟墓那儿看看，慢慢的，心结就会解开，也能明白您做的决定。”
胤禛握住云蕖的肩头摩挲几下，“有劳福晋。”
“您就别感谢我了，对二格格的关心，我并不比您少，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不足以被时常说起。”
胤禛将云蕖的好记住，抽空去见了二格格，把这件事又转述给她。
“阿玛绝对是公正的，你额娘犯错，于情于理都该罚，阿玛不后悔。”胤禛瞧着小脸瘦了一大圈的孩子，心软道，“可阿玛看见你这样，又忍不住想，你会不会因此记恨阿玛。”
二格格摆弄着手指，垂下长长的眼睫，回道：“做错事该罚，我不会恨阿玛……可是，我会很想念额娘……”
泪水瞬间决堤，二格格还是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她清楚自己额娘做了什么，也明白阿玛的惩罚合情合理，可这不意味着她能接受额娘的死。
“唉……”面冷心热的胤禛叹出气来，浓眉紧蹙，“你嫡额娘带你去瞧瞧你额娘，今后你长大了，要是想去也可以自己去。”
这是他身为父亲做出的让步。
二格格哇地哭出声，积压已久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
胤禛看了会儿，找到块丝绢，亲自给她擦眼泪。
二格格边哽咽边握住胤禛的手，又哭又笑地说：“谢谢阿玛！”
胤禛扬起唇角，碰碰她湿漉漉的脸颊，眸中一片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