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吟惊慌不已，可她还是竭力镇定道：“主子爷您说什么，奴才不明白。”
胤禛不答反问：“你承担得下来吗？”
秋吟咬咬唇，还是否认：“奴才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如果是给李格格和大格格下毒一事，奴才认了，随便主子爷和福晋怎么责罚都不会反抗，其余的奴才真的一无所知。”
胤禛兴致缺缺地喝了口茶，对她的说辞没有半点兴趣。
苏培盛站上前，气势汹汹地叉腰道：“秋吟！你仗着没有爹娘就死不承认是吧？”
秋吟不说话，仍旧低着头。
云蕖转头看向胤禛，略微有点疑惑。秋吟的背景她查过，没有家人在世，所以这才被宋氏看重，无论做什么都不怕被轻易威胁。
胤禛冲她点点头，下巴微抬指向苏培盛的方向。
云蕖坐正，认认真真欣赏苏公公喷着口水的厉声质问。
“敢抓你，自然是拿到了证据，不知你的，还有你背后主子的。”苏培盛黑着脸，“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大姑娘，干什么不好，就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难怪你没机会生孩子！”
云蕖不懂他为什么扯到生孩子这件事上，虽然丫鬟们到了一定年纪可以婚配，往后也可回到主子身边继续当嬷嬷，但也有不愿嫁人的丫鬟，终身伺候在主子身旁。
正是因为不懂，云蕖眼神直直地盯着秋吟。
苏培盛的话让她丢失了镇定，整个人陷入莫名的悲伤和压抑之中。忽然急促的喘息在屋内很清晰，脖子上的青筋狰狞着显现，手指深深陷入手心。
——秋吟和宋氏的主仆情谊并非坚不可摧。
良久，秋吟才趴在地上，艰涩问道：“苏公公如何得知的？”
“自然是查出来的。”苏培盛微扬着下巴，洋洋得意道，“你去外面抓药，不止抓了制作毒药的那几味药，耐心些查查便知道你此生没有机会生孩子，再加上你在康熙三十三年曾生过一场大病，很容易就联系起来了嘛！”
康熙三十三年，宋氏生下胤禛的第一个女儿，不过只活了两个时辰便没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宋氏性情大变，神神叨叨关在院子里好几个月。
也是在此期间，秋吟失去了今后生孩子的可能。
苏培盛为自己精彩绝伦的演说自得非常，嘴角的弧度隐隐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胤禛忽地冷嗤一声。
苏培盛这才停止了他旁若无人的自我欣赏，同时臊红了脸。
说起来轻松，只有苏培盛清楚，他为了查这点事情，几天几夜没合眼。
而胤禛为什么知道，全拜他眼下的两个黑眼圈所赐。
苏培盛弯腰压下帽子，催促秋吟：“咳咳……你别问这么多，反正就是查到了，你就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吧！”
秋吟闭上嘴，不辩解不承认，还想也不准备再开口。
那是根扎在秋吟心里的刺，拔不出来也忽视不了，但此时此刻，她还没做好和盘托出的准备。
气氛僵持，苏培盛搓搓脸正想乘胜追击，云蕖却道：“让她下去想想吧，做了这么多错事，总该有个自省的过程，顺便也让宋氏尝尝煎熬的滋味好不好受。”
秋吟诧异地抬头，却见她的眼中没有怜悯和同情，唯有冷静。
苏培盛把人带下去，让人仔细看着，避免她自尽。
云蕖抿了口温热的茶水，若有所思地发着呆。
胤禛像是害怕打扰她的思绪，很轻很轻地问：“在想什么？”
“二格格。”云蕖垂头扯了扯袖口处的褶子，她能对秋吟和宋氏丝毫不心软，但做不到让小姑娘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接受大义灭亲。
“宋氏之前做出那些事的时候，没想过她还会生下二格格。”云蕖怅惘又可惜，“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为二格格感到悲哀。”
额娘犯了不可挽回的错，二格格维护不了，她也还是个孩子。到底是站在正义但悲痛的一边，还是选择暂时心安但可能陷入永久悔恨的一边，怎么选她的一生都会被影响。
胤禛却表现出出乎意料的冷静，他道：“成长很多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面临的痛苦越大，得到的成长越多。二格格从小被宋氏教育得懂事明理，宋氏所做的种种，也是她用亲身经历给二格格上的课。”
胤禛的思维很直接，他甚至都没怎么犹豫，就决定不特意隐瞒二格格宋氏所做的事。
在他看来，早晚都要经历内心的挣扎，什么时候并不重要，是否能挺得过来才重要。
云蕖有点生气，一巴掌拍在胤禛的胳膊上，“就不怕影响二格格的病情吗？”
“……”胤禛虽然理直气壮，但面对云蕖的火气，难免后退一步，“二格格好很多了，有太医在不会出事。”
云蕖皱着眉，神情担忧：“万一二格格过不去这个坎呢？”
谁料胤禛在这件事上的态度真的很冷硬，几乎不给人回旋的余地：“过不去，二格格也还是二格格，但也仅仅只是二格格。”
“……她还小……”云蕖再次提醒。
胤禛认真道：“但是非黑白很清晰，不能混为一谈。”
云蕖放弃和他争论，起身疲惫道：“我去看看二格格。”
胤禛拉住她，“先休息，明日再说。”
云蕖转身，实在忍不住，瞪了瞪胤禛，轻哼一声扭头进了内室。
胤禛无奈笑笑，让人备水沐浴。
实则逼着二格格成长，他也不忍心。
二格格哭了一晚上，云蕖过去的时候，她仰面躺在床上，睁开的双眼失去了最耀眼的神采，变得空洞。
生怕吓着她，云蕖柔着嗓音喊：“二格格……”
喊了好几声，小姑娘才回神一点。
乍一看过来，云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怕因为宋氏二格格对她心生抵抗。
谁知二格格望着云蕖，忽然扁了嘴，干涸的泪水汹涌而下。
“……呜呜呜……嫡额娘……”
瘦弱的小手朝云蕖张了张，无助地乞求一点温暖。
云蕖叹气，上前坐在床沿边，抱住了二格格。
“别怕，二格格别怕……”一下又一下拍着二格格的后背，许久许久，才让哭得抽搐的二格格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