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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都的秋意已浸透了长街,青石板路上落着碎金般的银杏叶。

刘醒非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时,院角的老槐树正沙沙作响,恍惚间竟与百年前他离开时的光景重合。

“爸!你回来啦!”

清脆的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两个半大的小子从屋里窜出来,前头那个穿着蓝布小褂,眉眼间带着几分天生的沉静,是锦小天。

后头追着的胖小子圆脸圆眼,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正是李小乙。

看着这两张稚气未脱的脸,刘醒非心里总有些微妙的恍惚。

谁能想到,眼前这两个吵吵闹闹的半大孩子,几百年前曾是在地府阎君座下执掌文书、督查轮回的辅神?

末法时代降临,神力衰退,万神蛰伏,锦天和张小乙这对纵横冥界的兄弟,最终也只能靠着旧日情分,寻了转世的门路——锦天借了母亲锦氏的血脉重生成“锦小天”,张小乙则托生于李小丽腹中,成了“李小乙”。

昔日平辈论交的兄弟,如今成了自己名义上的“儿子”。

这份尴尬,纵是过了十几年,刘醒非偶尔想起仍觉哭笑不得。

“回来就好,你们先别急,我去炖你们最喜欢吃的排骨。”

李小丽搓着手系着围裙进厨房了。

其实,她才是最喜欢吃排骨的那一个。

虎精嘛,既喜欢吃肉,又喜欢嚼骨头。

还有就是舔骨缝里的髓汁。

锦小天却没扑上来撒娇,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小大人似的抿了抿唇:“爸,你这次出去这么久,我妈妈怎么没有回来?”

刘醒非心头一沉。他最怕的就是这个问题。

锦小天口中的“妈妈”,便是锦天当年的母亲锦氏锦绣。

那位曾名动一方的女豪商,为了在末法时代求得长生,在孙春绮的帮助下,不惜以禁术将自身神魂与本命灵剑融合,炼成了一柄能滋养剑器的“活鞘”,如今正沉睡在神兵剑鞘的深处。

这事他没法对一个孩子说——总不能告诉锦小天,他心心念念的母亲,如今已是一柄没有意识的剑鞘?

“这……”

刘醒非正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李小丽已经不着痕迹地走过来,揉了揉锦小天的头。

“你妈妈在忙很重要的事呢,她说等事情办完了,就会带好东西回来给你。小孩子家家别总追着问,快跟你爸说说,最近功课有没有进步?”

锦小天脸上的失落淡了些,却还是小声嘟囔:“她都走了好久了……”

“快了,快了。”

李小丽笑着打圆场,又给刘醒非使了个眼色。

“你爸刚回来,肯定累了,先进屋歇着去。小乙,把你藏的蜜饯拿出来给你爸尝尝!”

李小乙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屋里跑。锦小天虽然还有些闷闷不乐,但也被李小丽拉着进了屋。

刘醒非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他走到院墙边,望着北都灰蒙蒙的天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一枚玉佩。

锦氏的事,终究是瞒不了一辈子。

等这次的事了,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唤醒她——不为别的,至少要让锦小天知道,他的母亲从未抛弃过他。

屋里传来李小丽数落两个孩子的声音,夹杂着碗筷碰撞的脆响,琐碎却温暖。

刘醒非笑了笑,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不管外头有多少阴谋诡谲,至少这一刻,这方小院里的烟火气,是真实的。

四合院的夜格外静,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一片斑驳。

刘醒非搂着身边的李小丽,她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熟。他轻轻抽出手臂,拿出了手机,在上面找到一个号,立刻便拨了过去。

“王老哥,是我,刘醒非。”

刘醒非的声音穿透夜色,直抵城中王土地的大陆集团。

“这次出门久了,俩小子多亏你照拂,改天我备些好酒,亲自去公司里谢你。”

片刻后,一道浑厚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老板客气啥?锦小子和小乙那俩娃懂事得很,我不过是多照看了两眼。你在外头万事小心,家里有我呢。”

挂了传讯,刘醒非看着枕边李小丽恬静的睡颜,眼底闪过一丝暖意。

这俗世的安稳,于他而言,反倒成了最难得的慰藉。

翌日清晨,刘醒非辞别了李小丽和两个“儿子”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北都的街巷深处。

他要去的地方,是城中另外两处藏着温柔乡的宅院。

修炼降术者,最讲究气运滋养。

寻常修士靠天材地宝,他却更擅长借势——而徐华凤与何雨淋,便是他精心维系的两缕旺运。

徐华凤家在城南的胡同里,她是个眉眼明媚的姑娘,身上流淌着古代北凉王的血脉。

那股曾踏破贺兰山阙的帝王气运,虽已淡如游丝,却仍带着金戈铁马的刚劲。

刘醒非推门而入时,她正系着围裙在厨房煎鱼,见他进来,脸上立刻飞起红霞:“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把这儿忘了呢。”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的华凤。”

刘醒非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这趟出去凶险,心里却总惦记着你做的糖醋鱼。”

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涌,逗得徐华凤嗔怪地拍开他的手,脸颊却红得更艳了。

在徐华凤家待了三日,刘醒非又转道去了城西的何雨淋家。

何雨淋性子温婉如水,是天人何勿生的后人,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清灵气运,如春风拂过碧波,能涤荡降术修炼时沾染的阴邪之气。

“你来得正好,我新沏了雨前龙井。”

何雨淋端着茶盏,眼底的欣喜藏不住。

“前几日总梦到你,是不是在外头遇到麻烦了?”

刘醒非接过茶盏,顺势握住她的手:“有雨淋惦记,再大的麻烦也能化了。”

他说着,指尖轻轻在她腕间拂过,一缕温和的灵力悄然注入,既是滋养她的气运,也是在安抚她的担忧。

接下来的几日,刘醒非在两处宅院间左右逢源。

陪徐华凤逛集市,听她讲家长里短的琐事。

跟何雨淋在庭院里品茶,看她临帖作画。白日里温言软语,将积攒的思念细细倾诉。

夜里则借着温存,不动声色地接引两人身上的气运流转自身。

这俗世的情爱里,藏着他修炼所需的玄机。

徐华凤的帝王气运能助他破局,何雨淋的天人清气能润他心魔,少了哪一样,他的降术都难有精进。

如此过了七八日,直到感觉到体内的气运愈发充盈,刘醒非才依依不舍地辞别了两位姑娘。离开何雨淋家时,她送他到门口,轻声道:“在外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刘醒非回头笑了笑,挥了挥手,身影很快融入了街角的人流。

他知道,这短暂的温存只是蓄力,等他将气运炼化,便是着手对付铁冠道门、探寻青铜仙殿之时。

而这两位身负旺运的姑娘,便是他此行最大的底气之一。

北都的风依旧带着秋意,刘醒非的脚步轻快,体内的灵力与气运交织流转,越发浑厚起来。

清晨总带着点未散的凉意,薄雾还没来得及被朝阳完全驱散,刘醒非的脚步声就踏碎了考古研究所门前的宁静。

他手里提着两大袋热气腾腾的包子,油纸袋被蒸汽熏得微微发潮,肉香混着葱花的气息一路飘散,引得早起的麻雀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地盘旋。

“刘哥来了!”

门口值班的小年轻眼睛一亮,刚要起身就被刘醒非摆手按住。

“拿着拿着,刚出锅的大肉包,给大伙儿分了。”

他利落地解开袋子,雪白暄软的包子一个个滚出来,个头足有拳头大,褶子捏得匀匀整整,咬开就能看见流油的肉馅。

研究所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看到刘醒非都熟稔地打招呼,接过包子时的热气暖了手,也暖了清晨的困意。

刘醒非笑着应着,目光却在人群中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身影——夏元仪正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白大褂衬得她身形愈发清瘦,晨光透过玻璃落在她身上,给原本利落的短发镀了层金边。

她还是老样子,脊背挺得笔直,眉眼间带着学者特有的沉静,只是鼻梁上架了副细框黑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过来时,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柔和。

刘醒非朝她走过去,走廊里的脚步声被木地板衬得格外清晰。

夏元仪转过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眼镜腿。

“来了怎么不先找我?”

“这不是怕打扰夏教授工作嘛。”

刘醒非笑着耸肩,目光扫过她镜片上的反光。

“新配的眼镜?挺合适。”

两人并肩慢慢走着,走廊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夏元仪看着地面,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倒是稀客,多久没来了?”

“忙了点别的事。”

刘醒非的语气淡了些。

“而且……你毕竟结婚了,我总来不太好。”

夏元仪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时,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倔强,像极了他们年轻时争执的模样。

“婚是家里人逼我结的。”

她摇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

“我对他,没一点感情。”

“可他对你很好,我听说……”

刘醒非不好意思说人家已经找到了自己,还让自己好好对她。

其实这种门当户对的联姻,女方如此,男方亦如是。

“他对我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夏元仪突然抬头反问,目光直直地撞进他眼里。

“那你呢?刘醒非,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刘醒非被她问得一怔,随即苦笑起来,伸手挠了挠头,语气带着点刻意的散漫。

“我能说什么?我就是喜欢美女,而你,一直是美女啊。”

这话里的无赖劲儿和当年别无二致,夏元仪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弯了眼,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清脆得像风铃,带着种久违的、少女般的娇憨。

她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

“都多大了还没个正形。”

笑声落定,两人之间的空气却仿佛变得粘稠起来。

走到办公室门口,夏元仪推开门让他进去,转身锁门的瞬间,刚才的端庄沉静骤然崩塌。

门“咔哒”落锁的声音刚落,她就像挣脱了所有束缚,猛地扑进刘醒非怀里,白大褂的下摆扫过他的手腕,带着微凉的布料触感。

“你这个混蛋……”

她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肩膀微微颤抖。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刘醒非的手臂瞬间收紧,将她牢牢抱住。她的身体很轻,却带着滚烫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烫得他心口发紧。

办公室里静得只能听见她压抑的抽泣声和彼此的心跳,窗外的晨光悄悄爬上办公桌,照亮了桌上摊开的古籍拓片,也照亮了这对重逢之人眼底汹涌的相思。

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气还在研究所里弥漫,而这间紧闭的办公室里,时光仿佛倒流回了许多年前的北都,那时他们都还年轻,阳光正好,心事未藏。

台灯暖黄的光晕在书页间流动,刘醒非的指尖停在一张泛黄的古籍拓片上,夏元仪刚为他泡的龙井还冒着热气。

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的余温,沙发上搭着的毯子没来得及收,边角沾着几根夏元仪的长发。

“元仪,”刘醒非忽然开口,打破了午后的宁静:“你见过记载‘王尸古’的文献吗?”

夏元仪正整理着书架顶层的地方志,闻言动作一顿。

她转过身,素色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浅浅的晒痕:“王尸古?是传说中战国时期那位异姓王的葬制?”

她走到书桌旁,指尖划过摊开的拓片。

“我记得市档案馆的孤本库里有本大乾时期的《异闻考》,好像提过类似的记载。你知道,大乾时期搞了很大的文字狱和焚书活动,朝廷借口修书,从民间征收骗取了大量的孤本古籍,结果除了少数留存,得以记录,大多,尽皆是付诸一炬,所以那本书保存下来不易,因其记录的内容年代久远,且有些荒诞无稽,所以才没被焚毁,但即便如此,那本书也虫蛀得厉害,得明天申请调阅才行。”

刘醒非点头,刚想说“麻烦你了”,玄关的门铃突然急促地响起。

这栋老楼的门铃早就失灵,来人显然是知道他们习惯不锁门,铃声未落,木门已经被推开一条缝。

“刘醒非……夏元仪……”

门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陈青卓的脸出现在门缝后。

她曾经是考古队里最利落的姑娘,如今却面色惨白如纸,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连说话都带着气音。

夏元仪连忙起身拉她进来,刚触到她的手就惊觉一片冰凉:“青卓?你怎么来了?脸色这么差。”

陈青卓踉跄着进屋,目光死死抓着刘醒非,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暗红色的血渍正从纱布下洇出来,散着淡淡的腥气:“刘醒非,救救我……我本想找你,但一连几次都找不到人,我也没你电话,只好来找元仪帮忙,还好,这次遇到了你,我现在麻烦大了,去年,我参与了一次考古,结果在墓下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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