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那枚从沼泽边缘尸体旁发现的精巧金属针筒,在油灯下泛着冷冽的幽光。针筒内残留的无色液体,以及尸体诡异的青紫色,如同无声的证词,指向一个令人心悸的事实:兽人的内战泥潭中,潜伏着更阴险的捕食者。凌弃和叶知秋都明白,这个发现的价值,远超几袋粮食或寻常情报。它是一把钥匙,或许能打开通往更深处秘密的门,但也可能瞬间引来杀身之祸。
“不能再通过黑市散播这个消息,”凌弃指尖轻轻点着石面上摊开的、从这次搜刮中得到的零碎情报——几片带有特殊标记的皮甲碎片、那张标注了冲突地点的草图、以及那几枚诡异的蛇纹钱币。“黑市水太浑,这消息扔进去,可能溅起多大的浪,我们控制不住。而且,我们需要的,不是钱,也不是普通物资。”
他的目光锐利,看向叶知秋:“我们需要更深入的知识,特别是关于沼泽毒物和兽人萨满药学的。帝国给的医书虽好,但毕竟是外来者的视角。要想在腐爪泽深处活下去,必须了解‘地主’的手段。而眼下,最需要这份情报,也最可能拿出相应代价的,是‘断牙’。”
叶知秋深吸一口气,明白凌弃的意图。与“断牙”交易,风险极高。对方是兽人,是敌人,且正处于内战焦头烂额之际,性情难测。但正如凌弃所说,他们是目前最合适的交易对象——他们正被“血矛”和潜在的黑手夹击,任何关于第三方势力的线索都至关重要,而他们手中,必然掌握着关于沼泽最原始、最本真的药学知识。
“关键是方式,”叶知秋沉吟道,“不能直接露面。上次与‘碎骨’的联系已断,贸然接触,可能被视为挑衅或陷阱。”
“用老办法,但更谨慎。”凌弃已有定计,“我们去秃鹫岩,用骨哨。但这次,不直接交易实物。我们只带证据的‘描述’和部分次要物证(如蛇纹钱币和冲突地点草图),提出交易意向。针筒本身,太敏感,不能直接带去。我们要求换取兽人药学典籍的译本或详解,并约定三日后再进行实物交割。”
这是一个大胆的计划。先用情报钩住对方,展示价值,但保留最关键的证据作为后续交易的保障和自身安全的筹码。三天的间隔,既能观察“断牙”的反应,也能给对方准备交易品的时间,同时避免了在第一次接触时就陷入可能被围剿的险境。
“他们……会信吗?会答应吗?”叶知秋仍有疑虑。
“他们没得选。”凌弃语气冰冷,“内战消耗巨大,背后又遭暗算,‘断牙’的高层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谁在捣鬼。我们的消息,对他们来说是雪中送炭。至于药学典籍……对他们来说,知识副本的代价,远低于一场潜在的覆灭危机。”
计划定下,立刻执行。次日黄昏,凌弃独自一人,再次潜行至那座荒凉的秃鹫岩。岩顶寒风凛冽,远处沼泽方向的厮杀声依旧隐约可闻。他吹响了那枚久未使用的骨哨,声音凄厉,在暮色中传得很远。
等待的时间比以往更长。就在凌弃以为对方不会出现,或者联络点已废弃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才从岩石阴影中缓缓走出。不是“碎骨”,而是另一个脸上带着新鲜疤痕、眼神更加阴鸷的“断牙”兽人战士,他身上的暴戾气息更重,显然身处内战前线。
“人类?”兽人战士的声音沙哑充满敌意,“还敢来?‘碎骨’死了,死在和‘血矛’杂种的遭遇战里。你们的情报,没屁用!”
凌弃心中微凛,但面色不变,冷静回应:“‘碎骨’勇士的死,令人遗憾。但战争,不止明面上的刀剑。”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不属于‘血矛’,也不像帝国的。有‘断牙’的战士,死得蹊跷,像是被毒杀的,用的东西……很精致,不像部落的手笔。”他简要描述了发现中毒尸体和周围异常痕迹的情况,并展示了那枚蛇纹钱币和冲突地点草图作为佐证,但没有提及针筒。
那兽人战士起初不耐烦,但听到“毒杀”、“精致”、“不像部落手笔”时,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他一把抓过钱币和草图,仔细查看,尤其是那蛇形符号,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影蚀……?”他低声咆哮,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丝……恐惧?
“我们不确定。”凌弃适时表现出谨慎,“但这迹象不正常。我们想用更详细的证据和发现地点,交换一些……能帮助我们在沼泽里活久点的东西。”他直接抛出条件,“我们需要兽人萨满关于沼泽毒草、毒虫和解毒药剂的典籍,最好是有人类文字译注的版本。有了这些,我们才能躲得更深,或许……还能发现更多类似的东西。”
兽人战士死死盯着凌弃,仿佛要判断他话语的真伪。良久,他狞笑一声:“狡猾的人类……你们想要我们的知识?可以!但空口无凭!你们说的‘详细证据’呢?”
“证据太扎眼,带在身上不安全。”凌弃早有准备,“如果你们有兴趣,三日后,此时此地,我们可以带来一件……实物证据。同时,我们希望看到典籍的样本或目录。交易完成,各取所需。”
三日的延迟,显然让兽人战士不满,但他也明白对方的小心。最终,他冷哼一声:“等着!我会禀报酋长。三日后的此时,若你们不来,或敢耍花样……”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转身大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第一次接触,成功了一半。对方显然对“第三方下毒”的消息极为震惊且重视,交易意向初步达成,但更大的风险,留在了三日之后。
返回山洞,凌弃将情况告知叶知秋。两人都知道,接下来三天,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不仅要确保针筒的绝对安全,还要准备好一旦交易出现变故的撤离方案。叶知秋更是加紧翻阅已有的医书,试图提前了解兽人可能使用的草药体系,以便在查验典籍真伪时能有所判断。
三日时间,在紧张的准备中飞快流逝。约定的黄昏再次降临,秃鹫岩上寒风依旧。这一次,凌弃和叶知秋一同前来,叶知秋隐藏在岩下的阴影中策应。凌弃则站在岩顶,手中紧握着用油布严密包裹的针筒。
对方准时出现,来的依旧是那名疤面兽人战士,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佝偻、披着陈旧羽毛斗篷、脸上涂满油彩的老年兽人萨满。萨满的眼神浑浊却锐利,手中握着一根镶嵌着兽骨和宝石的法杖,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草药和烟熏混合的气味。
“证据。”疤面兽人直接伸手。
凌弃缓缓展开油布,露出那枚精致的金属针筒。老萨满浑浊的眼睛瞬间眯起,他上前一步,几乎是从凌弃手中夺过针筒,凑到眼前仔细查看,又用枯瘦的手指沾了一点残留的液体,放在鼻尖嗅了嗅,甚至伸出舌头极其小心地舔了一下(显然有抗毒能力)。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骇。
“是‘寂静之吻’……”老萨满用沙哑的兽人语喃喃道,声音带着恐惧,“是‘黑齿’那些叛徒……或者……更糟的东西做的……”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凌弃:“这东西,哪里找到的?还有谁知道?”
凌弃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描述了发现地点和情景,并强调绝无第四人知晓。
老萨满与疤面战士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充满了杀意和紧迫。最终,老萨满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厚皮包裹的、沉甸甸的卷轴,扔给凌弃。“这是《泽瘴百草辨》的部分译注,里面有常见毒物的识别、特性和初步解法。更深的,不能给你们。”他又扔过来一个小皮袋,“里面是一些样本和特殊解毒剂的配方碎片。够你们用了。”
凌弃接过,快速检查。卷轴上的字迹虽然古怪,但确实是通用语译注,配图精细;皮袋里的草药样本也散发着独特气息,配方虽不完整,但价值不菲。他点了点头,将针筒推向对方。
交易完成,双方都没有多言。疤面兽人一把抓过针筒,和老萨满迅速退入黑暗,消失前,那兽人回头看了凌弃一眼,眼神复杂,警告中似乎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凌弃不敢久留,与叶知秋汇合后,迅速撤离。
回到山洞,仔细研究收获,叶知秋脸上露出惊喜。《泽瘴百草辨》的内容果然与帝国医书视角迥异,更侧重于沼泽本土草药的相生相克和兽人萨满的独特应用,许多偏方和识别技巧闻所未闻,极具价值。
“他们很着急,”凌弃摩挲着冰冷的寒铁短棍,分析道,“那个萨满认出了毒药,似乎叫‘寂静之吻’,还提到了‘黑齿叛徒’。看来,‘影蚀’或者与‘黑齿’关联的势力,已经直接对兽人高层下手了。这场内战的水,比我们想的更深。”
这次冒险交易,他们成功用危险的证据换取了宝贵的知识,但也更进一步地卷入了兽人内部以及背后阴影势力的残酷博弈之中。手中的兽人药典,如同双刃剑,既能助他们在沼泽中生存,也可能为他们引来更可怕的注视。前方的路,在知识的微光下,似乎清晰了一分,却也更加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