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喧嚣,如同退潮般,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骤然减弱了。并非战斗结束,而是一种更恐怖的力量介入,强行压制了混乱。
首先传来的,是大地深处传来的、沉闷如雷鸣、却又整齐划一到令人心悸的马蹄声。那不是散乱的奔袭,而是成千上万重甲骑兵同时踏击地面形成的、如同地震前兆般的恐怖律动。紧接着,是一种穿透力极强的、冰冷刺骨的号角声,不同于帝国军团惯用的浑厚铜号,这声音更加尖锐、苍凉,仿佛来自极北的冰原,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呜——嗷——!”
伴随着号角,是成片响起的、并非人类发出的、低沉而充满野性的狼嚎!这嚎叫声与马蹄声、号角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气势,瞬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喊杀、爆炸和哥布林的尖啸。
凌弃刚刚用淬毒匕首无声地解决掉一个落单的、正试图撬开一具兽人尸骸头骨的哥布林萨满,闻声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他如同壁虎般紧贴在一段焦黑的断墙后,透过缝隙向主战场方向望去。
只见地平线上,一股银灰色的洪流,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切入混乱的战团!那是帝国的骑兵,但绝非普通的轻骑或重骑。他们身披着闪烁着寒光的秘银般铠甲,连身下的坐骑也覆盖着厚重的金属马甲,而那坐骑……赫然是体型硕大、毛色灰白、眼冒绿光的巨狼!帝国最精锐的王牌——霜狼骑兵团!
这支骑兵的出现,仿佛在沸腾的油锅里投下了一块寒冰。他们的冲击并非散乱的砍杀,而是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前排骑兵手持巨大的塔盾,结成坚不可摧的移动壁垒,后排则投掷出带着冰冷链锯的飞斧,或是用特制的长矛进行精准的穿刺。他们的目标明确,效率高得可怕。无论是疯狂涌上的哥布林海,还是负隅顽抗的“血矛”兽人残部,甚至是试图重整阵型的“断牙”部落小股部队,在这股银灰色洪流的碾压下,都如同冰雪遇到烈阳,迅速崩溃、消融!
哥布林的混乱人海战术在绝对的组织和纪律面前,变成了可笑的飞蛾扑火。兽人战士的勇武在精钢铠甲和默契配合下,显得笨拙而无力。霜狼骑兵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冻结般的死寂和满地破碎的尸骸。他们的推进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无可抗拒的碾压感,仿佛在清理战场,而非参与战斗。
凌弃甚至能看到,在骑兵团阵列的中心,一名身披白色狼皮大氅、头盔上装饰着冰晶般翎羽的指挥官,正冷静地挥舞着令旗,指挥着这场高效的“清扫”。
大势已去。
凌弃瞬间明白了局势。帝国动用了真正的底牌,以绝对的力量,强行终结了这场混乱的鏖战。哥布林的威胁在霜狼骑兵面前不堪一击,“血矛”的突围彻底失败,连“断牙”部落也必然在如此压力下选择收缩防线,甚至可能被迫放弃黑石崖外围阵地。
暂时的胜利,属于帝国。但这对凌弃而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一旦战场被肃清,帝国军团必然会进行大规模的战场清理和扫荡,他所在的这个山坳,将不再安全!
必须抓紧时间!在帝国巡逻队和清扫部队抵达之前!
凌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再理会远处那令人心悸的银灰色洪流,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片刚刚沉寂下来的杀戮场。危险,也意味着机会!帝国军团的重点是歼灭有生力量和夺取战略要地,对于战场边缘的尸骸和散落物资,在初期未必会立刻细致清理。而这,正是他的窗口期!
他像一道真正的幽灵,在弥漫着浓重血腥和焦糊味的废墟间急速穿行。他的目标不再是杀戮,而是搜刮,是寻找那些可能被匆忙撤退或死亡的兽人(尤其是“血矛”和可能有“断牙”标识的军官)携带的、有价值的情报物品!
他避开那些死状凄惨、明显经过激烈争夺的核心区域,专挑相对偏僻、尸体相对完整的角落。动作快如闪电,效率极高。
在一具穿着镶铁皮甲、身边倒着一面刻有滴血矛头战旗的“血矛”十夫长尸体旁,他从一个被血浸透的皮质腰囊里,翻出了一卷用细绳捆扎的羊皮纸。纸张粗糙,上面用暗红色的、疑似血混合颜料的墨水,绘制着简略的路线图,旁边标注着扭曲的兽人文字。凌弃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标记点,与之前获得的、指向“黑齿”交易点的地图有重叠!他迅速塞入怀中。
在另一处,几个“断牙”部落战士和帝国士兵同归于尽的尸堆中,他冒险掰开一个“断牙”兽人死死攥紧的手,发现了一枚刻有黑石崖内部结构简图的小型骨片!虽然粗糙,但清晰地标出了几条隐秘的通道和储藏室的位置!这或许是“断牙”准备在最后时刻使用的逃生路线?凌弃心中狂跳,小心收起。
他还找到了几个不同式样的兽人护身符,上面雕刻的符号与他之前见过的“影蚀”标记有相似之处;几个装有不同颜色粉末或粘稠液体的小瓶,气味刺鼻,显然是兽人萨满使用的药剂或毒物;甚至在一具哥布林萨满的尸体上,他还找到了一根用人类指骨和羽毛制成的、散发着恶臭的诡异项链。
所有这些可能蕴含信息的物品,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扫入随身携带的一个厚皮袋中。他不在乎这些玩意具体有什么用,他只相信一点:任何来自敌方阵营的、非常规的物品,都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成为解读敌人、换取生机的关键筹码。
同时,他也没忘记收集实用的物资。从尸体上搜刮尚未使用的箭矢、完好的飞刀、小袋的肉干和硬饼,以及所有能找到的、密封完好的水囊。时间紧迫,他只能挑最轻便、最可能用上的拿。
整个过程,他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耳朵时刻捕捉着远处的动静——霜狼骑兵团的推进声、帝国步兵方阵整顿的号令声,以及可能出现的、小股清扫部队的脚步声。他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与时间赛跑,与死亡擦肩。
当他终于将皮袋塞得满满当当,感觉再也无法悄无声息地快速移动时,他果断停止了搜刮。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即将被帝国彻底掌控的死亡地带,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超凡的潜行能力,向着山洞的方向,发足狂奔。
这一次回归,比任何一次都更加紧张。他背着的不仅是物资,更是从帝国胜利的指尖抠出来的、关于失败者秘密的碎片。当他终于有惊无险地滑入山坳,闪身进入山洞,重重闩上石门的瞬间,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
洞内,油灯依旧。叶知秋迎上来,看到他平安归来和那个鼓囊的皮袋,眼中充满了后怕与庆幸。
“帝国……赢了?”她声音微弱地问。
“暂时。”凌弃喘着粗气,将皮袋放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观察孔前,望向外面。银灰色的洪流正在远去,战场逐渐被一种死寂的宁静笼罩,但那宁静之下,是帝国军团开始打扫战场的、更加有序而致命的危险。
“但我们拿到了一些……可能更有用的东西。”凌弃转过身,看着地上那袋来自兽人溃败一线的“遗产”,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帝国的胜利,只是将表面的混乱压了下去,而深藏在沼泽和阴影中的暗流,似乎随着这场败局,变得更加汹涌和神秘了。他们的孤岛,暂时安全了,但岛屿四周的水域,却变得更加深邃和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