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弃背着沉甸甸的行囊,攥紧那道用火漆封口的皮卷手令,如同攥着通往生路的船票,在山石间疾行。天际已泛起鱼肚白,远方帝国军营的战鼓声愈发密集、急促,如同巨兽苏醒前的心跳,震得人心头发慌。钢铁洪流即将碾过这片土地,每一秒都珍贵无比。
他必须赶在总攻开始前,回到山洞,带上叶知秋,利用手令赋予的短暂窗口期,冲向黑水河下游的沼泽入口。这是用命换来的计划,看似险峻,却是一条清晰的生路。
然而,就在他绕过一片焦黑的树林,视线能够隐约望见山洞所在的那个熟悉山坳时,一阵异常沉闷、杂乱且越来越近的声响,混合着兽人特有的粗重喘息和呵斥,猛地灌入他的耳中。声音来自黑石崖侧后方,那条他昨夜刚刚侦查过的、通往鹰嘴涧的丘陵小路!
凌弃猛地刹住脚步,如同猎豹般伏低身体,瞬间隐入一块巨岩的阴影中。他心脏骤然收紧,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置信的、夹杂着巨大诱惑的惊愕。
是那支“血矛”运粮队!他们竟然提前到了!而且,听这声响,队伍似乎陷入了某种混乱?车轮沉重地碾过碎石,驮兽发出焦躁的嘶鸣,兽人护卫的吼叫声失去了之前的纪律性,充满了愤怒和急促。
怎么回事?凌弃大脑飞速运转。是帝国提前发动了袭击?不对,帝国主力调动的声音还在后方,大规模的截击不可能悄无声息。是运粮队自己出了问题?内讧?遭遇了沼泽里的什么东西?还是……他昨夜制造的那点小混乱,引发了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
无论原因如何,一个事实摆在眼前:这支承载着“血矛”前线命脉的运粮队,此刻正暴露在距离他山洞不远的地方,而且似乎处于防御薄弱、阵脚已乱的脆弱状态!
撤离?按原计划,立刻带着叶知秋头也不回地冲向沼泽?这是最安全的选择。手令在手,物资充足,只要够快,就能在帝国总攻的钢铁洪流合围前,逃出生天。
但是……凌弃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渐亮的晨霭,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份沉甸甸的、装满帝国顶级物资的行囊。这些东西很好,能支撑他们活很久。但……如果能再拿下一整车的粮食呢?不是捡漏的零散麻袋,而是整整一车!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危机四伏的沼泽里,他们可以有更充足的底气,支撑更久的时间,去寻找可能存在的安全据点,而不是从一开始就陷入饥荒的绝境!
风险?巨大!运粮队即使混乱,仍有数十名精锐兽人战士。一旦被缠上,或者帝国截击部队突然出现,他将陷入两面夹击,十死无生。而且,这会彻底打乱撤离的时间表,可能错过手令的有效期,被卷入总攻的毁灭风暴。
诱惑?同样巨大!一车粮食,在乱世,就是一座移动的金山,是活下去的最大保障。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主动出击,是从绝境中硬生生撕扯出一线更广阔天地的豪赌!这与之前为了生存而进行的谨慎交易和隐秘侦查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更具侵略性、更疯狂的掠夺!
走,还是抢?
电光火石间,凌弃的眼神从最初的惊愕、权衡,迅速转变为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他天生就不是安于躲藏的人。之前的隐忍、交易、侦查,都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一个真正能够改变局面的机会。而现在,这个机会,就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砸在了他的面前!
“不走了!”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原定的生路被他瞬间抛在脑后。他要火中取栗,虎口夺食!
他不再冲向山洞,而是再次改变方向,如同鬼魅般向着运粮队声音传来的位置潜行而去。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观察和报信,而是——抢夺!
他借助地形和尚未散尽的晨雾,迅速靠近。眼前的景象证实了他的判断:运粮队确实陷入了麻烦。队伍中部,一辆满载的板车的一个轮子似乎彻底损坏,歪斜地陷在路边的泥坑里,沉重的车身几乎倾覆。几名兽人战士正围着车轮骂骂咧咧,试图修复或用蛮力抬起。其他车辆被迫停滞,护卫队伍被拉长,阵型散乱,负责押运的小头目正暴躁地呵斥着,催促加快速度,显然他们也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和时间的紧迫。
混乱,急躁,防御出现漏洞。天赐良机!
凌弃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迅速扫过整个车队。他需要选择目标:不能是队首或队尾,那里护卫相对集中;最好是中段,靠近故障车辆附近,混乱最大,护卫注意力被分散。而且,要选一辆看起来装载最扎实、油布覆盖最严密的板车。
很快,他锁定了一辆距离故障车不远、由一头显得格外焦躁的蜥蜴兽拖拽的板车。油布下麻袋的轮廓饱满,捆扎得异常结实。
计划瞬间成型:制造更大的混乱,趁乱抢车!
他没有武器能瞬间击杀多名兽人,强攻是送死。但他有速度,有隐匿技巧,更有淬毒的匕首和手弩!他的目标不是杀人,是制造恐慌,是抢夺控制权!
他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下斜坡,贴近路边的灌木丛。计算着距离和风向,他取出手弩,搭上一支淬毒弩箭。目标不是兽人,而是那头拖着目标板车的、焦躁不安的蜥蜴兽的臀部!一个不会致命,但足以引发剧痛和疯狂的位置!
“咻——”
一声轻微的破空声几乎被现场的嘈杂淹没。毒箭精准地没入蜥蜴兽厚实的臀部。那巨兽先是猛地一僵,随即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痛苦嘶鸣,后蹄疯狂乱蹬,猛地向前窜去!它这一冲,不仅拉动了本车的缰绳,巨大的力量还撞到了旁边一辆车,顿时引发了连锁反应!
“怎么回事?!”
“稳住!抓住缰绳!”
“该死的畜生!发什么疯!”
兽人护卫的注意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纷纷涌向发狂的蜥蜴兽和相互碰撞的车辆,场面更加混乱。
就是现在!
凌弃如同离弦之箭,从灌木丛中暴起!他不是冲向兽人,而是直奔那辆因蜥蜴兽发狂前冲、暂时脱离了最近护卫视线的目标板车!他的速度快到极致,几个起落便冲到车旁,淬毒匕首寒光一闪,精准地割断了连接蜥蜴兽和车辕的几根关键皮绳!
解脱了负重的蜥蜴兽更加疯狂地向前冲去,撞入了更密集的车队中,制造了更大的混乱。而板车,失去了动力,在原地微微一滞。
“有人类!偷袭!”终于有兽人发现了凌弃的身影,发出怒吼。
但凌弃要的就是这片刻的停滞和混乱!他毫不恋战,转身就用肩膀死死顶住板车的一侧车辕,全身力量爆发,双脚蹬地,怒吼着将沉重的板车向着斜坡下方、远离路面的茂密灌木丛推去!
车轮碾过碎石和土坎,发出嘎吱巨响,车身剧烈颠簸。几名反应过来的兽人战士怒吼着冲过来,挥舞着战斧。
凌弃眼中凶光一闪,回身,手弩连发!两支淬毒弩箭呼啸而出,并非瞄准要害,而是射向冲在最前面两个兽人的大腿和手臂!惨叫声顿时响起,中毒者的倒地进一步阻碍了追击的路线。
借着这点空隙,凌弃拼尽全身力气,终于将板车推下了路基,冲进了斜坡下的灌木丛中。茂密的枝条抽打在他脸上身上,但他不管不顾,只是死死顶着车,利用下坡的惯性,让板车向着更深的、远离小路的谷地滑去。
身后,兽人的怒吼声、蜥蜴兽的嘶鸣声、车辆的碰撞声乱成一团。但凌弃知道,他们首要任务是保护剩下的粮车和恢复秩序,不可能全力追击一辆被抢走、且已经脱离路面的板车。尤其是在帝国总攻即将开始的巨大压力下!
他成功了!在帝国和“血矛”两大势力的夹缝中,在总攻前夕的死亡倒计时里,他硬生生抢下了一整车的粮食!
板车在灌木丛中滑行了十几米后,被一块大石挡住,终于停了下来。凌弃瘫坐在车旁,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衣衫,心脏狂跳如同擂鼓。但他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近乎疯狂的、带着巨大满足感的笑容。
生路?他刚刚为自己抢到了一条更宽、更扎实的生路!现在,他才真正需要赶回山洞,带上叶知秋,然后……不是按原计划逃向沼泽,而是要先想办法,将这份意料之外的、沉重无比的“战利品”,一起带走!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