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了。
王德宗瘫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握着手机,双目失神地望着前方。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血腥的场面,看到自己多年的老友满脸鲜血、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不是谋杀,也是谋杀。
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抗衡、无法阻止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审判。
但是……
良久,王德宗缓缓站起身,眼神中的恐惧和迷茫,逐渐被一种决绝和疯狂所取代。
他不信神,他只信证据和法律。
如果法律制裁不了“祂”,那就把这件事捅到天上去!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然后,他将王为富的自杀报告、李振的火灾事故鉴定、周雯的溺水案卷、姚雅的意外死亡报告,以及刚刚从耿义口中听到的、那足以让任何一个唯物主义者精神崩溃的死亡过程,一字一句地敲了进去。
最后,他将这份集结了五条人命的、无比沉重的档案,进行了加密,署上自己的名字和警号,作为特急件,思考片刻后,越级上报至省公安厅。
请求成立——“Gb180航班幸存者系列离奇死亡事件”专案组。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他知道,自己已经赌上了一切。
……
舆论的洪流,足以冲垮一切堤坝,包括司法的严谨和公正。
在铺天盖地的声讨和所谓的“铁证”面前,丨州市法院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迅速对“Gb180航班英雄涉嫌买凶杀人案”进行了审理。
庭审现场,当法官敲下法槌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被告人张陵,犯故意杀人罪,证据确凿,情节极其恶劣,社会影响极坏,判处死缓,缓刑一月。”
“被告人赵乾明,犯故意杀人罪(从犯),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被告人何建国(从犯),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十年……”
闪光灯疯狂亮起,记录下这“正义得以伸张”的历史性一刻。
张陵的父母在旁听席上哭得昏死过去,被法警抬了出去。
而张陵,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那抹令人费解的、淡淡的微笑。
赵乾明则彻底垮了,他像一滩烂泥一样被法警拖出法庭,嘴里胡乱地咒骂着,咒骂姚雅,咒骂警察,咒骂这个不公的世界。
丨州市看守所,临时羁押室。
距离转入省监,还有五天。
这五天,对于赵乾明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被关在单人囚室里,四周是冰冷的墙壁,头顶是二十四小时亮着的白炽灯,他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身体不停地发抖。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名单。
王为富、李振、周雯、姚雅、刘飞……
只要不是自己就好,只要下一个死的不是自己就好。
他像一个等待俄罗斯轮盘赌的赌徒,在恐惧中祈祷着子弹不要落在自己的枪膛里。
然而,第三天下午,午睡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梦。
梦里,他看到自己正在喝水,一杯看守所发的温开水。
然后,他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水杯脱手,摔在地上。
破碎的塑料杯片,有一块不偏不倚地弹进了墙角的插座里,引发了短路,火花点燃了身下的化纤床单。
浓烟滚滚,他拼命地拍打着铁门呼救,但警报器因为线路老化失灵了,狱警在监控室里打着瞌睡,根本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
最终,他被活活呛死在浓烟里。
“啊——!”
赵乾明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下午三点整。
又看了一眼桌上那杯原封不动的水。
“不……不……不!”他连滚带爬地冲到铁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门,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嘶吼:“来人啊!救命啊!要死人了!!”
他的疯狂举动,终于惊动了狱警。
“吵什么吵!找死啊你!”狱警不耐烦地用警棍敲了敲铁门。
“我要见王警官!王德宗!快!我要见他!我马上就要死了!跟梦里一模一样!那杯水!那杯水有问题!”他语无伦次,指着桌上的水杯,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狱警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彻底疯了的傻子。
恰在此时,王德宗走了过来。
这几天,他几乎是以看守所为家,时刻关注着赵乾明的一举一动。
“怎么回事?”王德宗问。
狱警撇撇嘴:“王队,这家伙疯了,说梦到自己要被一杯水呛死。”
王德宗的心,咯噔一下。
预知梦?!
他立刻下令:“打开门!把他带到审讯室去,加强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接近!他碰过的所有东西,都给我检查一遍!”
虽然觉得队长的反应有点过度,但狱警还是执行了命令。
赵乾明被带到了空无一物的审讯室,手脚都被固定在椅子上。
他看着周围四个角都站着荷枪实弹的武警,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下,总该安全了吧?
王德宗站在监控室里,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赵乾明,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三点十五分……三点三十分……四点……
审讯室里,被牢牢固定在椅子上的赵乾明,从最初的歇斯底里,逐渐变成了一种脱力后的平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德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后背传来一阵酸痛。
他揉了揉眉心,甚至感觉是自己反应过度,被这小子的疯言疯语给带跑偏了。
“王队,犯人情绪稳定下来了。”
一名狱警走过来,低声汇报,“是不是可以送回去了?”
“再等等。”王德宗摆了摆手,心中的那根弦依旧没有完全松开。
就在这时,另一名狱警快步走了过来,神色有些为难:
“王队,那个……赵乾明的妻子,温晴,来探视了。她说今天是他们结婚纪念日,无论如何都想见丈夫一面。”
王德宗眉头紧锁。
这种时候,让他见家人?
万一……
他看向监控,屏幕里的赵乾明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或许,见一见家人,能让他精神状态好一点?
“让他见。”王德宗最终还是点了头,“就在探视室,隔着玻璃,派两个人盯着,通话全程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