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直播算命，连线到一位满身绷带的老哥。
老哥哭诉：“大师，我祖宅闹鬼，每天都被鬼压床。”
我看他身后影子里叠着七个阿飘，淡定问：“你家祖宅是不是叫兰若寺？”
老哥震惊：“您怎么知道？！”
弹幕刷屏：【卧槽主播真敢说！】
我微微一笑，掏出一把瓜子：“因为那七个女鬼是我上个月没交电费，从地府跑出来的KpI。”
鬼王弹幕飘过：【新来的，不懂规矩？交瓜子不杀。】
老哥崩溃：“那我怎么办？”
我嗑着瓜子：“简单，办个冥界wIFI，让她们追剧，就不压你了。”
当天夜里，老哥发来感谢视频。
七个女鬼排排坐看《甄嬛传》，鬼王在角落偷吃他的供品苹果。
等等，鬼王脖子上的玉佩怎么跟我失踪三年的前男友一模一样？
---
凌晨三点半，城市睡了，阴间醒了。苏晓的直播间，“晓晓夜话·科学解构玄学”，准时亮起幽幽的蓝光。镜头前，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丸子头，素面朝天，眼皮半耷拉着，身上套着件印着“相信科学”四个大字的褪色文化衫，左手保温杯里泡枸杞，右手鼠标点开连线列表。
“来了啊，午夜场的家人们，睡眠质量好的、阳气足的往前站站，八字轻的、最近倒霉的抱紧身边人，或者抱紧屏幕前的我——虽然我可能比鬼还困。”她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泪花闪闪，“老规矩，视频连线，解决‘那种’问题。先声明，本直播间倡导科学，反对迷信，一切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现象，我们称之为……节目效果。”
弹幕稀稀拉拉飘过，这个点还在线的，不是肝帝就是真有点“情况”的。
【主播今天还困啊？昨晚又去坟头蹦迪了？】
【科学解构玄学，简称：睁眼说瞎话。】
【晓晓，我最近总觉得床底下有人，帮我科学分析一下？】
苏晓瞥了眼弹幕，撇撇嘴：“床底下有人？建议先检查是不是你家猫又把袜子囤进去了。下一个。”
连线申请提示音“叮咚”响起。她随手接通。
画面跳出来，先是一片雪花般的抖动，伴随着“滋滋”的电流杂音，好半天才稳定。镜头那边光线昏暗，像是只开了一盏瓦数极低的小夜灯，背景是古旧的木制房梁和斑驳的墙面，空气里仿佛都飘着像素点的灰尘。一个人影坐在镜头前，看不太清脸，因为他身上……缠满了白色的绷带。不是coS，那绷带看起来旧而脏，有些地方还沁着可疑的黄褐色污渍，从头到脚，裹得像个刚出土的木乃伊，只露出一双写满了惊恐、血丝密布的眼睛。
“大、大师……”绷带老哥一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哭腔，在寂静的凌晨格外瘆人，“救救我……我、我祖宅闹鬼，天天晚上被鬼压床，快、快不行了……”
弹幕瞬间精神了：
【我靠！开局就这么刺激？自带皮肤？】
【这绷带……是刚从金字塔里爬出来吗？】
【鬼压床？科学解释：睡眠瘫痪症！建议侧睡！】
苏晓没立刻接话。她慢悠悠地拧开保温杯盖，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枸杞水。眼皮依旧耷拉着，但那双半掩着的瞳仁里，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无形的淡金色流光悄然掠过，快得连高清摄像头都无法捕捉。她目光落在绷带老哥身后的墙壁上——那投射出的、随着昏暗灯光微微晃动的扭曲影子上。
影子，不止一个。
在老哥自身那个模糊抖动的影子轮廓之上，影影绰绰，层层叠叠，至少摞着另外七道更为浅淡、形态各异的影子。有长发飘拂的，有罗裙曳地的，有身形袅娜的……七个影子互相交叠、蠕动，像是七张潮湿的薄纸紧紧贴在老哥的影子背后，无声地汲取着什么。浓得化不开的阴秽之气，几乎要透过屏幕溢出来。
哦，七个。还是女的。这阴气质量……有点熟悉啊。
苏晓心里有了数，脸上却还是那副没睡醒的德行。她放下保温杯，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晚饭吃了啥：
“这位……木乃伊先生，你祖宅，是不是建在特别阴的地方？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那种？房子是不是特别老，木头都朽了，院子里的井早就干了？”
绷带老哥连连点头，绷带缝隙里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对对对！大师您真神了！我家老宅在山坳里，背阴，年久失修，井也枯了几十年了！”
“哦。”苏晓又喝了口水，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抛出一个炸雷，“那……你家祖宅，是不是叫兰若寺啊？”
“噗——”绷带老哥那边传来疑似喷水的声音，虽然他被裹得严实，但剧烈抖动的绷带显示他内心的震撼。“大、大师！您……您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这宅子是我太爷爷那辈买下来的，以前……以前好像确实有个破庙的底子，后来改的宅院！本地老人都叫那一片‘兰若坡’！您真是活神仙啊！”
弹幕直接炸了：
【兰若寺？？？宁采臣聂小倩那个兰若寺？？？】
【主播剧本敢不敢再离谱一点？！】
【科学解构玄学：只要名字一样，就是同一个！（狗头）】
【绷带哥这反应不像演的，我汗毛立起来了！】
【前面的，科学解释：集体癔症，或者主播找的托演技太好。】
苏晓对爆炸的弹幕视若无睹，她甚至懒得去看。只是慢条斯理地拉开抽屉，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符纸、罗盘、五帝钱中间，精准地扒拉出一包恰恰原味香瓜子。撕开包装，“咔吧”一声，清脆地嗑开第一颗，瓜子皮准确地吐进旁边一个印着“功德无量”的小陶瓷缸里。
“我怎么知道？”她嚼着瓜子仁，语气带着点无奈，又有点理直气壮的摆烂，“因为那七个趴你影子上的女鬼姐姐，是我上个月地府KpI考核没达标，加上忘交‘幽能电费’，让她们逮着机会从枉死城流窜出来的……我的业绩缺口。”
“咔吧。”又一声嗑瓜子的清响，在死寂的直播间和绷带老哥粗重的喘息声中，格外清晰。
绷带老哥：“？？？”
弹幕：【？？？？？？】
满屏的问号几乎淹没了画面。
【地府KpI？幽能电费？主播你嗑瓜子把脑子嗑匀了吗？】
【枉死城流窜犯？好家伙，主播副业是阴间公务员？】
【《我的抓鬼日记》变《我在阴间当社畜》？】
【虽然很扯但为什么我觉得主播一脸认真在胡说八道……】
绷带老哥彻底懵了，绷带下的嘴巴可能张成了o型，半晌才找回声音，带着哭腔：“那、那大师……我现在该怎么办啊？她们天天压我，我快神经衰弱了，体重都掉了十几斤……”
“简单。”苏晓嗑瓜子的速度飞快，小陶瓷缸里的瓜子皮很快堆起一个小尖，“你这属于‘非恶意厉鬼侵扰’，根源是她们太无聊了。地府那边现在内卷也严重，娱乐设施跟不上，尤其是这种有年头的女鬼，生前没赶上好时候，死后更无聊，只能找活人玩鬼压床。你给她们找点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就行。”
“找、找什么事？”绷带老哥声音发颤。
苏晓吐出两片瓜子皮，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一脸“这还不简单”的表情：“给她们拉根网线……哦不，是办个冥界特供wIFI，信号直通忘川河畔基站的那种。再烧个平板——要最新款，内存大的，预装几个主流视频App会员。让她们追追剧，看看综艺，刷刷短视频。有了精神食粮，谁还乐意天天晚上趴你身上数你心跳玩？说不定还能发展点业余爱好，搞搞阴间直播什么的。”
绷带老哥：“……冥界wIFI？烧平板？”他的世界观仿佛在崩塌重组。
弹幕已经笑疯了：
【神特么冥界wIFI！主播你是懂与时俱进的！】
【建议再烧个充电宝，阴间估计没插座。】
【《关于我在祖宅给女鬼安装宽带这件事》】
【女鬼：家人谁懂啊，死了几十年终于能追《甄嬛传》了！】
【主播：解决灵异问题，从丰富鬼魂精神文化生活做起。】
就在直播间被欢乐的弹幕淹没时，一条与众不同的、散发着暗沉血色边框、字体缭绕着丝丝黑气的弹幕，慢悠悠地从屏幕正中央飘过，所过之处，其他彩色弹幕纷纷避让，仿佛遇到了天敌：
【新来的，不懂规矩？交瓜子不杀。落款：酆都·楚江王殿·第十三条街街道办事处·临时治安管理协理员·兼·本辖区鬼王·谢。】
这条弹幕出现的瞬间，直播间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连疯狂刷屏的普通弹幕都凝滞了一瞬。
苏晓嗑瓜子的动作停都没停，只是撩起眼皮瞥了一眼那条特效夸张的弹幕，鼻子里轻哼一声，嘀咕：“就知道吃。” 然后，她居然真的从瓜子袋旁边又摸出一小包恰恰瓜子，还是焦糖味的，对着镜头晃了晃，然后随手往旁边地上一丢。
那包瓜子穿过她椅子下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血色弹幕满意地闪了闪：【懂事。下次要焦糖和山核桃双拼。】
随即隐去。
绷带老哥和观众们：“？？？”
【刚才……发生了什么？特效？】
【鬼王？街道办事处？治安管理协理员？这头衔是不是长了点？？】
【重点不是鬼王也嗑瓜子吗？！还指定口味？！】
【主播和鬼王好像很熟的样子……细思极恐！】
【科学解释：高级互动特效，主播团队下血本了。】
绷带老哥已经快哭了，感觉自己不是在求助，而是在围观什么阴间办公室日常：“大师……鬼、鬼王又是怎么回事啊？还有瓜子……我是不是也要准备？”
苏晓把最后几颗瓜子倒进嘴里，含糊道：“他啊，这片辖区挂名的老大，嘴馋，不用管。你按我说的，准备好wIFI和平板，选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候，在你家院墙东南角烧了，记得烧的时候念叨‘这是孝敬七位姐姐看剧用的，求姐姐们高抬贵手，别压我了’，心要诚。烧完回去睡觉，明天给我反馈。”
她说完，也不管绷带老哥还有没有疑问，直接切断了连线，对着镜头挥挥手：“好了，今天科学解构玄学到此结束，相信大家学到了如何用现代科技手段解决传统灵异困扰。下播，睡觉！”
屏幕黑了下去。
直播间关闭，但关于“兰若寺女鬼”、“冥界wIFI”、“嗑瓜子鬼王”的讨论，却在几个灵异论坛和视频切片里悄悄发酵。
苏晓关掉电脑，瘫在椅子里，长长舒了口气。什么阴间公务员、KpI都是扯淡，她就是个有点特殊祖传手艺、勉强在阴阳缝隙里讨生活的半吊子。那七个女鬼确实是附近阴气最重的“钉子户”，她之前尝试沟通失败，正头疼呢。至于那个“鬼王”谢必安……她揉揉眉心，更头疼。
第二天晚上，同一时间，苏晓直播间刚开，还没等她打哈欠，一条紧急连线申请就弹了出来，正是昨晚的“绷带老哥”。她挑了挑眉，接通。
画面清晰了很多，光线也明亮了，背景还是那间古旧的老宅屋子，但气氛截然不同。绷带老哥身上的绷带拆了大半，只留了些在胳膊腿上，露出了一张苍白但明显有了点人色的年轻脸庞，眼睛里的血丝也褪了不少。他举着手机，镜头转向房间另一侧。
只见那古旧的雕花木床床沿上，整整齐齐，飘着（物理意义上的飘）七个半透明、穿着各色古装衣裙的女子。她们面容模糊，但姿态各异，有的托腮，有的倚靠，全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悬浮在她们面前空气中、一个散发着淡淡蓝光的……平板电脑屏幕。屏幕里正在播放《甄嬛传》，华妃娘娘正在翻白眼说“贱人就是矫情”。
七个女鬼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有细微的、只有灵体才能发出的嘤嘤啜泣或嘿嘿低笑传来。屋内温度很低，但那种令人窒息的阴森压迫感确实消失了。
绷带老哥压低声音，激动得语无伦次：“大师！大师您真是活神仙！我按您说的做了，子时烧的，烧的时候可紧张了……结果后半夜真的没压我！我睡到天亮！您看，她们真的在看剧！太神奇了！”
弹幕又一次沸腾：
【我尼玛……真成了？！】
【女鬼姐姐们品味不错啊，也爱看宫斗。】
【那个平板……怎么悬浮的？磁悬浮鬼科技？】
【绷带哥脸色好多了！主播有点东西！】
【等等！角落！看床脚那个黑暗的角落！】
镜头微微晃动，扫向床脚阴影最浓重的角落。那里，一个更加凝实、高大的黑色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随意地坐在一个倒扣的破旧木箱上，身姿倒是挺拔，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隐约看到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那苹果明显是供品，还插着香呢。只见他“咔嚓”咬了一大口，嚼得还挺响，然后又“噗”地吐出几粒苹果籽，精准地吐进了旁边一个积满灰尘的瓦罐里。
正是昨晚发弹幕要瓜子的那位“鬼王协理员”。
绷带老哥声音发颤：“那、那位……鬼王大人……也在。他……他好像挺喜欢我供的苹果和点心……” 供桌上原本丰盛的瓜果糕点，现在明显少了一小半。
弹幕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包了：
【鬼王偷吃供品！还吐籽！形象呢？！】
【这鬼王怎么一副街溜子气质……】
【《关于鬼王在我家蹭吃蹭喝这件事》】
【主播到底认识些什么阴间大佬啊！】
苏晓看着屏幕里那个偷吃苹果还吐籽的黑影，嘴角抽了抽，刚想说“不用管他，他吃完就走”，目光却猛地一凝，死死盯住了黑影脖颈处。
因为黑影咬苹果时微微侧头，动作间，一枚玉佩从他黑色的、仿佛由浓郁阴影织就的衣襟里滑了出来。
那玉佩质地温润，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流转着一层极淡的、内敛的青色光晕。形状是古老的夔龙纹，龙首衔尾，形成一个完美的环。玉佩边缘，有一道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裂痕，像是曾被摔碎后又精心修补过。
苏晓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似乎“轰”地一声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这玉佩……她太熟悉了。
那是她亲手选的玉料，亲手画的图样，盯着老师傅打磨了整整一个月，在某人二十三岁生日时送出去的礼物。玉佩内侧，用微雕技术刻着她和那个人的名字缩写，还有一句傻乎乎的“岁岁平安”。
那个人，是她谈了五年、曾经以为会共度一生、却在三年前毫无征兆、彻底消失无踪的前男友——沈清崖。
失踪。毫无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警察立了案，最终也只能归类为失踪人口。她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问遍了所有认识的人，甚至求神问卜——虽然她自己就是干这个的——都得不到半点回应。沈清崖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空气里，干净得令人心寒。
可现在，这枚独一无二的玉佩，竟然挂在这个举止怪异、自称鬼王、在阴间似乎还有点“职务”的陌生黑影脖子上？！
巧合？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苏晓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手指死死抠住桌沿，指甲泛白，才勉强稳住没有失态。直播间里，绷带老哥还在激动地汇报，弹幕还在疯狂刷新，女鬼们还在看甄嬛传，角落里的黑影还在“咔嚓咔嚓”啃苹果……
一切喧嚣都仿佛退到了极远的地方，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枚晃动的、带着细微裂痕的夔龙纹玉佩，和玉佩主人那模糊在阴影中的轮廓。
沈清崖？
是你吗？
你这三年……到底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鬼王”？
无数疑问、震惊、愤怒、委屈，还有一丝丝难以置信的希冀，像火山岩浆般在她胸腔里奔涌冲撞，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角落那个黑影，试图从那片浓黑中分辨出更多熟悉的细节。
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啃苹果的动作微微一顿，头稍稍偏转，两点幽深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眸光，似乎隔着屏幕，朝苏晓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隔着冰冷的电子信号，隔着阴阳的界限，隔着三年的空白与生死未卜的谜团。
四目相对——如果那阴影中的两点幽光也能算作“目”的话。
苏晓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让她找回了一丝理智。她不能慌，不能乱，尤其在直播间里，在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情况下。
她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镜头前还在絮絮叨叨的绷带老哥，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点她惯常的、漫不经心的语调：
“咳……嗯，有效果就好。女鬼姐姐们有剧追，自然就没空理你了。至于角落里那位……”她顿了顿，感觉舌尖发苦，“他……他喜欢就让他吃吧，反正供品放着也是放着。不过……”
她话锋一转，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刻意强调，目光再次飞快地扫过角落黑影的脖颈，声音压低，带着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紧张的试探：
“那位鬼王大人脖子上的玉佩……看着倒是别致。阴间的款式，都这么……古朴吗？”
话音刚落，屏幕角落，那个原本悠闲啃苹果的黑影，动作，彻底僵住了。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苹果核被捏碎的声响，透过绷带老哥的手机麦克风，异常清晰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