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染惣右介的出现和离去,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一滴冷水,瞬间改变了局势,却又留下了更加诡异的余味。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命令,强行按下了更木剑八狂热的战意和朽木白哉冰冷的杀机。
更木剑八极度不爽地扛起斩魄刀,独眼狠狠剐了一眼状态依旧诡异的一护,像是要将他的样子刻进脑子里,最终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骂骂咧咧地转身,大步消失在巷道的另一端。对他而言,战斗被打断比受伤更令人窝火。
巷道里,只剩下石田雨龙粗重的喘息,以及一护那仿佛凝固的身影。
漆黑如深渊的斩月依旧握在手中,但刀身上那吞噬一切的极致黑暗,正如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显露出原本的漆黑底色。周身的“无”之灵压也在消散,那种令人心悸的虚无感逐渐被瀞灵廷固有的沉重灵压所取代。
而一护眼中那纯粹的苍白,也开始如同褪色的墨水般,一点点收敛、消退,重新显露出底下那熟悉的、却布满了血丝和极度疲惫的棕色瞳孔。
“呃……”
一声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痛哼,从一护喉咙里溢出。他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斩月“哐当”一声脱手落在旁边。他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指甲抠进石板的缝隙里,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死霸装。
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灵魂层面被强行撕裂、又被某种冰冷异物填充后产生的、难以言喻的崩坏感和空虚感。脑海里一片混沌,无数混乱的碎片闪过——更木剑八狂暴的斩击、千本樱绚烂而致命的洪流、井上绝望的哭喊、茶渡如山崩塌的身影……最后定格在那双纯白、漠然、俯瞰一切的瞳孔倒影中。
那是……我?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让他几乎呕吐出来。
“黑崎!”石田挣扎着想要爬过来,但他自己的伤势也极其严重,刚一动弹就牵扯到内腑,咳出更多鲜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踉跄的脚步声从巷道另一端传来。
是井上织姬!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衣服破损,显得狼狈不堪,但那双大眼睛里却燃烧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她一眼就看到了跪倒在地、剧烈颤抖的一护,以及旁边奄奄一息的石田。
“黑崎同学!石田同学!”
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甚至没有先去查看情况稍好的石田,而是直接扑跪在一护身边,双手毫不犹豫地交叠在胸前。
“双天归盾!我拒绝!”
温暖而坚定的金色光芒亮起,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缕阳光,笼罩住一护那仿佛即将破碎的身躯。这一次,金光不再仅仅修复肉体的创伤,而是带着井上全部的意志和灵压,试图抚慰那受创的灵魂,驱散那残留的、令人不安的冰冷与虚无。
一护颤抖的身体在金光中渐渐平复了一些,那深入骨髓的空虚感似乎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井上那写满担忧和泪痕的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发出一个清晰音节的力气都没有。
“……茶……渡……”他用尽力气,挤出两个模糊的字眼。
井上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保持稳定:“茶渡同学……我找到他了……伤得很重……但我已经用双天归盾暂时稳定了他的情况……我把他藏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她一边说着,手上的金光丝毫未停,更加专注地笼罩着一护。“黑崎同学……你……你刚才的样子……好可怕……”
一护闭上了眼睛,无法回应。灵魂深处,那片蓝色的网络废墟依旧死寂,斩月大叔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而那片白色的区域,在力量退潮后,也陷入了某种消耗过度的沉寂,只留下一种冰冷的、如同被占据过的“异物感”。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打碎后勉强粘合起来的陶器,布满了裂痕,里面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冰冷的砂砾。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石田强撑着说道,他的灭却师理智告诉他,蓝染的出现只是暂时的缓刑,危险远未解除。
井上点了点头,她看向一护,眼神坚定:“黑崎同学,能站起来吗?我们必须去找茶渡同学汇合,然后……然后离开这里。”
一护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一股钻心的疲惫和虚弱感席卷而来。但他知道,不能停下。他用斩月支撑着地面,在井上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灵魂传来阵阵眩晕。他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压在了井上瘦弱的肩膀上。
石田也咬着牙,扶着墙壁,勉强跟上。
三人,两个重伤,一个耗尽心力,如同残兵败将,在瀞灵廷冰冷的阴影下,朝着井上指示的方向,艰难地挪动。
井上指引的方向越来越偏僻,建筑愈发破败,最终,他们在一个几乎被废弃的、堆满了杂物的院落角落,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茶渡泰虎。他巨大的身躯靠在一个残破的木箱旁,巨人的右臂铠甲碎裂严重,身上多处伤口,但呼吸还算平稳,显然井上之前的紧急处理起了作用。
看到茶渡还活着,一护和石田都松了口气。
将一护和石田安顿在茶渡旁边,井上立刻再次施展双天归盾,同时为三人进行着治疗。金色的光芒在破败的院落里闪烁,如同绝望中不肯熄灭的微小火焰。
一护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井上忙碌而坚定的身影,看着昏迷的茶渡,看着咬牙坚持的石田,再感受着自己体内那一片狼藉和冰冷……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有些微微颤抖的手指。
那股力量……那纯粹的、否定一切的“无”……
是虚白吗?不,那感觉更加古老,更加本质,更加……令人恐惧。
他为了救同伴,在绝境中,似乎亲手释放出了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怪物。
而代价……
他感受着灵魂深处那难以愈合的“裂痕”和冰冷的“异物感”,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斩月大叔……李默……
你们……还在吗?
他闭上眼睛,试图在那片废墟和死寂中寻找一丝回应。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瀞灵廷上空那永恒不变的、灰暗而压抑的天光,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代表着秩序与追捕的灵压波动。
暂时的安全,如同暴风雨眼中脆弱的平静。
而他们这群伤痕累累的闯入者,依旧被困在这座巨大的、冰冷的囚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