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龙江船厂视察,朱雄英对转轮短铳表现出浓厚兴趣后,格物院院使焦玉便将此事牢牢放在了心上。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回到格物院后,不仅严格遵照皇太孙的指示,在新式海船上试装轻型火炮,不断出海测试、改进其击发稳定性;更将转轮短铳的研发与改进列为重点事项,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
经过攻关,在原有基础上,格物院的工匠们对转轮短铳的击发机构、气密性和耐用性都做出了不少改进。
焦玉见时机成熟,便精心挑选了其中工艺最精良、性能最稳定的一百支,仔细装箱,并附上一份详尽的奏本,派人送往东宫。
这日,朱雄英正在东宫完善“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的细则,内侍送来了一口沉甸甸的箱子和一份奏章。
“殿下,格物院焦玉大人遣人送来此物,言是殿下此前关切之物,并有奏本上呈。”
朱雄英闻言,心中一动,放下朱笔,先取过奏本看了起来。
奏本中,焦玉详细禀报了新式舰炮的测试进展,以及转轮短铳的改进情况。
言辞恭敬,条理清晰。
但在奏本的末尾,却添了这么一句:
“臣愚钝,窃见殿下于格物之道颇有天纵之才,于火铳之利尤为关切。殿下日理万机,辛劳备至。臣感念殿下知遇之恩,无以为报,遂擅自做主,精选新制转轮短铳一百支,工艺略有寸进,敬献于殿下。或可供殿下公务之暇鉴赏把玩,或装备东宫护卫以护佑殿下周全,或赏赐有功之士,皆出殿下圣裁。臣惶恐,伏惟殿下恕臣僭越之罪。”
看完最后这段话,朱雄英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得摇头失笑,心中暗道:
「好个焦玉!这才做了几天格物院使,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倒是无师自通了!还知道投其所好,进献‘玩物’了?」
「不过,此人做事确实用心。短短时日,不仅改进了舰炮,连这转轮短铳也精益求精。看来,用对了人,效果果然不同。」
他虽不喜下属刻意逢迎,但焦玉的才能和实干是实打实的,这份“心意”也确实搔到了他的痒处。
毕竟,哪个男人能拒绝一批精工改进的“顶级玩具”呢?
略一沉吟,朱雄英取过一张笺纸,提笔写道:
“焦卿勤勉正事,于火器革新多有建树,本王心甚慰。然,卿之本分,在于格物致知,锐意创新,以强军利国为首要。此等进献之事,下不为例。望卿专心所务,精益求精,本王绝不负卿之功。另附银票五百两,赏赐此番研制有功之工匠,以示激励。”
写罢,他将信用火漆封好,又取出一张“大明皇家银行”面额五百两的银票,一并放入信封,交给内侍:“即刻送往格物院,交予焦玉。”
此举既是敲打,也是勉励,更不忘实惠,可谓恩威并施。
处理完此事,朱雄英这才兴致勃勃地命人打开那口大箱子。
箱盖开启,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支支崭新的转轮短铳,枪身黝黑发亮,部件结合处严丝合缝,显然做工比之前又精进了不少。
他随手拿起一支,入手沉甸甸的,仔细端详,发现击锤、转轮等关键部位果然都做了优化处理,显得更加精巧耐用。
“好!果然是好东西!”
朱雄英心中欢喜,不由得有些手痒,“光看可不行,得试试改进后的威力如何!”
他拿着这支短铳,便想出门去东宫的演武场试射几发。
刚走到殿门口,却见母妃常氏正牵着弟弟朱允熥,有说有笑地走来,看样子是来寻他。
“儿臣参见母妃。”朱雄英连忙行礼。
“英儿不必多礼。”
常氏温和一笑,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短铳上,“你这是要出去?”
这时,朱允熥一眼就看到了大哥手中那造型奇特的短铳,小孩心性,立刻被吸引住了。
他挣脱常氏的手,跑过来抱着朱雄英的腿,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兴奋:“大哥!大哥!你拿的是什么呀?是新的火铳吗?好神气!你要去演武场吗?带熥儿一起去嘛!熥儿也要看!”
朱雄英看着弟弟渴望的小眼神,又抬头看了看母亲。
常氏脸上带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朱雄英心中一软,摸了摸弟弟的头,笑道:“好,就带你去。不过要听话,不许乱跑,知道吗?”
“嗯!熥儿最听话了!”朱允熥用力点头,小脸上乐开了花。
于是,兄弟二人,在一众内侍、护卫的簇拥下,兴高采烈地来到了东宫演武场。
常氏不放心两个儿子,也一同跟了来,坐在一旁的凉亭下看着。
到了演武场,朱雄英命人设好靶子,又取来定装好的火药和弹丸。
他熟练地打开转轮,填入火药和弹丸,压实,然后合上转轮,举铳瞄准。
朱允熥站在大哥身后不远处,紧张又兴奋地攥着小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砰!砰!砰!
朱雄英连续扣动扳机,三声清脆的铳响接连爆发,远处的木靶上顿时出现了三个清晰的弹孔!
“好!”周围的侍卫们忍不住齐声喝彩。
朱雄英上前检查,发现弹孔深入木靶,威力确实比之前的样品又有提升。
他又命人挂上一副大明制式布面甲,在十几步外再次射击,铳弹竟然轻松穿透了甲叶!
“好铳!”朱雄英心中大赞,对焦玉的工作更加满意。
“大哥!大哥!让熥儿也试试嘛!”
朱允熥看得心痒难耐,跑过来抱着朱雄英的胳膊央求。
朱雄英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一旁的母妃。
常氏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但看着小儿子渴望的眼神,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嘱咐道:“英儿,你看着点熥儿,千万小心。”
“母妃放心。”朱雄英应道。
他挑了一支分量最轻、做工最精致的短铳,只填入少量火药,没有装弹丸,然后手把手地教朱允熥如何握持,如何瞄准。
“熥儿,看准前面那个草人,对,就像这样,轻轻扣这里……”
朱允熥学着大哥的样子,小脸憋得通红,用力一扣!
咔哒!击锤敲击在砧板上,发出一声空响。
虽然没装弹丸,但朱允熥却兴奋得小脸通红,跳着脚喊道:“我打中了!我打中了!大哥,这火铳太厉害了!”
看着弟弟天真烂漫的样子,朱雄英和常氏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哥,这火铳真好玩!送熥儿几支好不好?熥儿也要放在屋里,天天看!”朱允熥抱着那支短铳,爱不释手。
常氏闻言,眉头微蹙,刚想开口拒绝,这毕竟是火器,太过危险。
朱雄英却先笑着开口道:“好啊,既然熥儿喜欢,大哥就送你五支。不过……”
他蹲下来,看着弟弟的眼睛,认真地说,“这火铳呢,只能看,不能随便玩。火药和弹丸太危险了,大哥先替你保管着,等你再长大些,武艺练好了,大哥再教你怎么用,好不好?”
朱允熥虽然更想要火药、弹丸,但能得到五支“属于自己的”火铳,已经喜出望外,连忙点头:“好!熥儿听大哥的!谢谢大哥!”
常氏见大儿子处理得如此周到,既满足了小儿子的心愿,又确保了安全,心中倍感欣慰,那点担忧也烟消云散,柔声道:“英儿有心了。”
看着小儿子抱着火铳那爱不释手的样子,她心中不禁莞尔:
「熥儿虽小,却也对这军国之物如此着迷,眉宇间这股兴奋劲儿,倒颇有几分他外公当年的影子……」
她看着眼前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场景,脸上露出了温暖而满足的笑容。
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什么比孩子们和睦相处、健康快乐更让她感到幸福的了。
朱雄英命人挑了五支最精美的短铳,交给朱允熥的贴身内侍保管,并再三叮嘱绝不可私自装配火药弹丸。
朱允熥宝贝似的让人抱着那五支铳,心满意足地跟着母亲回去了。
朱雄英看着弟弟欢快的背影,又看了看箱中剩下的九十五支精良短铳,心中已有计较。
「如今四叔即将入京,多事之秋,东宫护卫更需万无一失。」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目光随之变得沉静。
这些铳,除了留作研究和赏玩,正好可以精选一批,用来装备自己的贴身卫队,进一步提升东宫的安保力量。
夕阳的余晖洒在演武场上,一场简单的火器测试,最终化作了一段温馨的宫廷插曲。
而这批代表着大明最高工艺水准的转轮短铳,也将在未来,于更广阔的舞台上,发挥出它们独特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