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转瞬即逝。
这三日,对凯旋而归的数万大明将士而言,是短暂却无比珍贵的休憩与温暖。
家近者,快马加鞭,得以与阔别已久的父母妻儿短暂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家远者,则纷纷找来纸笔,或求军中书吏代笔,将平安与赏赐的喜讯,连同对家人的思念,化作一封封沉甸甸的家书,由朝廷驿站快马传递四方。
更令全军上下感念至深的是,太子朱标雷厉风行,在朱元璋的默许和巨额资金的支持下,于凯旋次日,便督促兵部、户部及五军都督府,将阵亡抚恤、伤残赏赐以及此次北征的功赏银两,足额、及时地发放到了每一位应得的将士及其家眷手中!
整个过程,有锦衣卫严格监督,无人敢克扣分毫。银子实实在在地发到了手里,让所有将士都真切地感受到了朝廷的恩信与皇家的厚待。一股强烈的感激与效死之心,在军中油然而生。
短暂的放松与实实在在的恩赏,非但没有消磨将士的斗志,反而让这支得胜之师的凝聚力、归属感和荣誉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第四日,辰时正,钟山南麓,大明英烈堂。
天色微熹,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将钟山笼罩在一片肃穆的青色之中。
巍峨庄重的英烈堂,已然洞开中门,黑底金字的匾额在晨曦中熠熠生辉。堂前巨大的广场上,人山人海,却鸦雀无声。
以征虏大将军冯胜、魏国公徐辉祖、凉国公蓝玉为首的所有北征高级将领,皆身着甲胄,按品级肃立于广场最前方。
他们身后,是盔明甲亮、军容严整的北征将士代表军阵,人人挺胸抬头,神情肃然。
再后方,则是闻讯自愿前来观礼的京城百官、士绅以及无数百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庄严。
辰时正刻,净街鞭响,钟鼓齐鸣。
“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皇太孙殿下驾到——!”
在司礼监高昂的唱喏声中,大明帝国的三位最高统治者——洪武皇帝朱元璋、太子朱标、皇太孙朱雄英,身着最为隆重的祭服,神情肃穆,缓步登上英烈堂前高大的汉白玉祭坛。
朱元璋居中,朱标居左,朱雄英居右。祖孙三代,并肩而立。
礼乐声中,祭祀大典正式开始。
首先,由礼部尚书宣读祭文。
祭文追述了自太祖起兵以来,为大明江山社稷捐躯的历代将士的功绩,尤其着重褒扬了此次北征阵亡将士的忠勇,字字泣血,句句含悲,闻者无不动容。
祭文宣读完毕,朱元璋上前一步,从内侍手中接过三炷粗大的线香,就着长明灯点燃,面对英烈堂正殿,肃然三揖,随后将香插入巨大的青铜香炉之中。
青烟袅袅,直上青天。
随后,是迎请牌位入祠的环节。
司礼监高声唱名,从此次北征战役中官阶最高的阵亡将领开始,一直到普通士卒,按照籍贯、部队、战役分类,将一块块镌刻着姓名、职衔的漆黑牌位,由礼官恭敬地捧入英烈堂正殿,安放在一层层高大的神龛之上。
每唱到一个名字,都仿佛在提醒着生者,这座宏伟殿堂的一砖一瓦,是由何等惨烈的牺牲铸就。
人群中开始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尤其是那些与阵亡者同营、并肩作战过的将士,更是虎目含泪,双拳紧握。
朱元璋肃立在祭坛中央,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那不断被送入殿中的牌位,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没有任何表情,但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紧抿的嘴唇,却透露着内心的不平静。
「鄱阳湖的血战……洪都的坚守……北伐路上的累累白骨……还有此次辽东雪原埋下的忠魂……」
「咱的江山,是你们用命换来的!咱,记得!大明,记得!」
「这座英烈堂,就是咱给天下忠勇之士的交代!只要大明国祚不绝,尔等血食香火,便永不断绝!」
一股沉重如山的责任感和对过往峥嵘岁月的追忆,在他心中交织。
太子朱标站在父亲左侧,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牌位,眼眶早已湿润。他性情仁厚,更能体会生死之痛、家园之悲。他心中默念:
「大明的勇士们,一路走好。你们的父母妻儿,朝廷必会善待。你们的血,不会白流!」
皇太孙朱雄英站在右侧,心情同样激荡难平。他虽未亲历战阵,但眼前这庄严肃穆的场景,那一个个代表消逝生命的名字,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弦。
「一将功成万骨枯……盛世繁华,需忠魂守护!」
「今日,以此堂,安汝之魂,慰汝之灵。来日,我朱雄英必励精图治,开创一个足以告慰尔等牺牲的太平盛世!让尔等的后代,永享安乐!」
一种继承遗志、开创未来的宏大使命感,在他年轻的心中汹涌澎湃。
当最后一块牌位安放完毕,英烈堂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的刹那,朱元璋猛地转身,面向广场上肃立的万千将士和百姓。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响彻整个山谷:
“将士们!百姓们!”
“你们都看到了!这英烈堂中,供奉的,是我大明的脊梁!是护卫尔等安居乐业的英魂!”
“他们,为大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朕,在此对天起誓,对尔等起誓:只要朕活着一日,只要朱家子孙执掌江山一日,就绝不负忠魂!此英烈堂,香火永续,血食不断!阵亡将士之家眷,朝廷必依律善待!”
“朕,要让我大明每一个将士都知道,为国征战,纵然马革裹尸,朝廷绝不辜负!天下百姓,也绝不会忘记你们的功绩!”
“朕,还要让天下人都明白,胆敢犯我大明者,无论逃到天涯海角,必诛之!以告慰英灵在天之灵!”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山呼海啸般的呼声再次响起,充满了悲壮与力量!
就在这时,朱元璋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目光转向身旁的皇太孙朱雄英,沉声道:“英儿,上前来。”
朱雄英微微一怔,随即依言上前,与祖父并肩而立。
朱元璋伸出他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孙儿的手,然后将这只手,高高举起!
他面向全军,声音更加洪亮,带着一种托付江山社稷的决然:
“今日,朕与太子,还有大明的皇太孙,在此!我朱家祖孙三代,与尔等!与这英烈堂中的万千忠魂!同心!同德!”
“共保大明江山永固!共护天下百姓安康!”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皇帝、太子、皇太孙,大明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位君主,手紧紧握在一起,站在供奉着为国牺牲将士的英烈堂前,向全军、向天下,展示了朱家皇室不可动摇的团结,以及扞卫江山、不负忠魂的坚定决心!
这无比震撼的一幕,深深烙印在了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万岁!万岁!万岁!”
“陛下万岁!太子千岁!皇太孙千岁!”
将士们的情绪被彻底点燃!欢呼声、哭泣声、宣誓声汇成一片,声震四野,直冲云霄!
许多老兵热泪纵横,他们看到的不仅是皇家的恩典,更是一个强大、团结、值得誓死效忠的王朝未来!
朱元璋感受着掌心孙儿手掌的温度,听着耳边山呼海啸的效忠之声,看着台下激动无比的将士,心中豪情万丈,亦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
「标儿仁厚,可守成;英儿英果,可开拓!咱百年之后,大明江山,有此父子在,有此军心在,何愁不固?何愁不兴!」
「这座英烈堂,不仅安奉了忠魂,更凝聚了军心,昭示了国本!英儿当日京西大营一诺,价值何止万金!」
祭祀大典,在这撼动山岳的声浪与交织的热泪中,圆满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