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拾起地上两本册子递到皇帝身前:“皇兄,你当真信他?”
皇帝瞥了景王一眼:“不是还有你吗?”
“我才回京你就给我派活……”
景王神情恹恹瘫坐一旁,像浑身长了软骨头,无神地看着殿顶。
皇帝舒坦了,他就不喜欢看盛京墨悠哉游哉的样子,凭什么他在这儿闷头干活他四处闲逛。
“你不是说你被盯上了?不好好在京城待着还打算去哪儿。”
“那御鳞卫怎么办?”
盛京墨还想挣扎,他表面四处游玩,实际上是替皇帝监察百官,皇家有御鳞卫稽查司专门负责此事。
他这些年走到哪儿哪儿就有人遭殃,终究还是有人回过味儿来了。
皇帝往后一靠,茶水升腾的热气将他冷峻的眉眼都软化几分:“你不是都给自己找好接手的人了?”
“啊!呵呵,皇兄你知道了啊。”盛京墨讪讪笑道。
“你何时对人那么关心过。”
盛京墨这就不服了:“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皇弟我可日日都念着你呢。”
“去去去。”
皇帝嘴里嫌弃,但眼中笑意都快漫了出来。
想到外头跪着的那人,他又埋怨地看了景王一眼,真是给他捡了个麻烦。
当初得知沈云霆小儿子一气之下跑去关陵时,就觉得若是他儿子定要将腿打折。但这小子当真有几分本事,屡建奇功。
记得是两年前,才十四岁就敢带着越骑营孤军深入,若不是环境恶劣,差点将北幽老巢给端了。
程家军八万兵马如今就只剩下沈昭和零星那一百号人,两国打得两败俱伤,谁也捞不着好,他实在想不明白幕后之人到底图什么。
还有父皇的死、无字诏、白沙渡之战,昏迷不醒的老道,这几件事会有联系吗?
“皇兄?皇兄?”
“嗯。”皇帝回神,将他手下调查的那份册子递给景王:“上面用朱笔标注的几名学子由你负责,他们举荐人皆为同一人,让御鳞卫去查,查清楚后不用留情,该怎么办怎么办。”
景王正色:“是。”
皇帝又细细看了眼盛京墨:“皇弟啊。”
盛京墨眉心一跳。
“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你也不用往外跑,府里总该——!!!”
……添丁进口
“跑什么!回来!”
混小子!
皇帝将茶盏重重一放,略一思索,这人不会真如传言一般。
有龙阳之好吧。
殿外已下起朦胧细雨,瓦檐吐出绵长的絮。
景王接过苏立春递来的墨梅纸伞,雨水打在伞面上,淅淅沥沥叮咚成磬。
他走到雨中,用脚踢了踢跪得笔直的人。
“起来,跟我走。”
沈昭仍直勾勾看着殿内,夜雨迷蒙,给他镀上一层似有若无的水雾。
“陛下已经歇息,先随我回去。”
盛京墨觉得自己真的很有耐心,若不是为了那人他才懒得管。
少年任由雨水打在身上,垂下眼眸沙哑着嗓音问:“王爷,程家军……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盛京墨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这人跪在这儿是为自己求的。
如今朝内上上下下对程家军处置争论不休,有人说是他们的错,有人说都死了还不给别人留下身后名。
他们都觉得程家军有错。
“沈昭,你该相信陛下的决断。”
少年抬起眼眸定定看着他,玉冠竖起的长发已被绵绵细雨缠成一绺绺,雨水沿着他绷紧的下颚线滑落,滴到骨节分明的手上,隐约能看见青白血管。
“好,我信。”
——
钟灵街楼家
“砰砰砰。 ”
“咚咚咚。”
“笃笃笃。”
已值深夜,各家早已歇下,唯独楼家宅院东北角一处阁楼里传来“咚咚”的锤木声。
烛火飘忽不定,屋内时起时伏的人影落在门窗上,被油灯放大数倍。
小厮侯在门外小心翼翼往四处打量:“公子,要不咱歇会儿明儿再来吧。要是老爷夫人发现您又得挨骂。”
“骂就骂吧,到时候去找祖母便好。”屋内的人说着干得越发起劲,刨木声一声比一声响:“你困了自行去歇着,别管我,我今晚就在这楼里过。”
小厮叹了口气,认命般盘腿坐在屋外打起盹来。
他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从小爱捣鼓木头,老爷怎么骂也骂不醒,后来也就随他了。
最近几日因云台闭课,又得了本什么墨家机关图,更是废寝忘食,饭也不吃就往阁楼里钻。
小屋内木头渣子碎了满地,乱七八糟的图纸、零件随处可见,楼子穆正挽起衣袖趴在纸堆里干得热火朝天。
“楼子穆。”
楼子穆随口应了一声:“嗯。”
不对!
楼子穆抬起头朝声音来处望去。
!!!!!
二楼窗外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影,极致的恐惧让他根本叫不出声,腿一软直接跌在地上往后挪。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那道人影翻窗而入走进微弱的烛火中,见楼子穆依旧眼神茫然,无奈道:“沈昭。”
!!!!!
更怕了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不是说这人重伤未醒还在关陵吗,怎会突然出现在他家!
这人不会…不会……
楼子穆眼眶霎时就红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没想到六年不见,你死了都知道来见我最后一面。”
果然是好兄弟。
“……”
沈昭顺手捞了块纸团朝他砸过去,挑挑拣拣寻了处干净地坐下:“别哭了,我还没死。”
“嗝?”
楼子穆打眼一瞧,有影子。
“你……真是沈昭?”
楼子穆手里还拿着木锤,他走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最后直接上手掐了掐,热的。
模样是有些像,但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拧眉,沉思,楼子穆眼睛一亮。
……这人太安静了。
“帮我个忙。”
沈昭不再废话,说着往桌案上放下一个约手掌大小通体漆黑的乌木方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