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兄妹二人离开后,皇后直接将马场封了起来。
虽说控制及时,但还是有不少侍卫因拦马被冲撞受伤,好在性命无碍,也有随行的太医。
驯马师跪伏在地,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皇后娘娘,二殿下那匹马一直都是我亲自喂养,这些年从未出过问题,我不可能拿自己性命去赌啊!”
皇后任他跪着,看向一旁的桑荣:“你取的糕点呢。”
“小的,小的回来路上听闻马场出事,一时情急摔进坡下的溪水里,香糕也毁了。”
盛泽兰一听连忙凑上前拉着他的手细看,难怪他浑身湿哒哒跑回来,裤脚沾满泥水:“你没受伤吧。”
桑荣脊背一僵,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都怪桑荣,应该时时刻刻陪在二殿下身边,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神色不明,继续问道:“什么香糕。”
“蜜炙桂花!”盛泽兰接过话头:“我吃完还想吃,桑荣便说再去花林帮我拿一份。”
青黛在旁小声低语,提醒道:“娘娘,是东宫膳房最近研制出来的,方子拿到了御膳房。所用香蜜难寻,这次也就做了三份,您吩咐一份给了二殿下,一份给了林家小姐,剩下的应当就是桑荣取得那份。”
“去问问那几个小姑娘可还有剩的。”
“是。”
“母后,桑荣前段时日才被罚了几板子,不如先让他起来?”
皇后目不斜视,盯着场中口吐白沫的马淡淡道:“盛泽兰,你可以陪他一起跪。”
盛泽兰浑身一凛,撅着嘴老实蹲在一旁,不再说那求情的话。
这头,众位夫人和小姐公子们都被困在了马场,只敢讷讷低语,想来皇后将他们都怀疑上了。
唯独顾寻真,操着个大嗓门对岳寒雁伏低做小。
旁人生怕被皇后惦记都尽量放低声音,显得他声音越发大,时不时就有人朝这边看两眼。
而他的青梅也被留了下来,太医去看过后掐完人中就醒了,姜云晴怕她又晕直接拉了个医女陪在身边。
于是她只能坐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二人“打情骂俏”。
岳寒雁被周遭若有若无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舒坦,幸亏她娘害病今日没来。
“顾寻真,你是不是有病!”
“是啊!你怎么知道!”
顾寻真死皮赖脸坐在岳寒雁身侧,双眸晶亮:“雁雁,我就知道你不生我气了,还会关心我,连我胳膊受伤了都能看出来。”
“……疼吗。”
“不疼,见着你就不疼了。”
“……”
周遭的人实在受不了,默默起身远离此处。
顾寻真的青梅眼睛都瞪红了,那声“顾哥哥”还卡在半路就被顾寻真一声“闭嘴”给堵了回去。
小青梅泪珠子顿时哗啦啦掉。
顾寻真这才察觉自己语气不太好,他现在听不得这三个字,一听就觉得是楼子穆在唤他:“南枝啊,从前是我不懂分寸才让你误会,做哥哥的先给你赔个罪。听说你家中正在给你寻亲事,日后你出嫁我和你嫂嫂定会给你备上一份厚礼!”
顾寻真一番话弄得一个脸色瞬间白了下去,一个两颊通红,堪比锅里蒸熟的螃蟹。
什么嫂嫂!
这狗东西脸皮怎么这么厚!
姜云晴、许潇潇和楼子穆都撑着下巴坐在不远处看他们三人,一字不落地听了下来。
楼子穆啧啧称奇,不禁感叹道:“这人开窍了就是好啊。”
就是太莽了,若有个地缝,那岳寒雁指不定就得钻进去。
这时,青黛寻了过来:“小姐、公子,打扰了。”
三人立刻坐直身体,姜云晴问道:“青黛姑娘有何要事。”
“今日在花林皇后派人送了碟蜜制桂花香糕,请问姑娘可还有剩下的?”
姜云晴没想到是来寻这个,好似就是她那个妹妹吵着要吃的香糕,岳寒雁为了气她妹妹,自己吃了一大半。
她当时赶着去寻沈夫人根本就没注意。
她转偏过头问许潇潇:“你可还记得?”
许潇潇眨了眨眼,然后低头从腰间荷包中拿出一块手帕放在身前的几案上:“青黛姑姑说得可是这个?”
手帕展开,是一块晶莹剔透的花型香糕,表面浮着一层细碎的桂花末,包裹在内的橙黄花蜜好似仍在轻轻漾动。
“是这个,多谢许小姐。”
青黛拿走后,又吩咐人送来其他吃食,像是生怕几人饿着般,冷热皆有。
许潇潇无奈抿了抿唇,她并不是怕饿才将这最后一块香糕带在身上。
楼子穆随口一问:“许潇潇,你怎么将糕点随身带着,不怕碎了吗?”
“父亲嗜甜。”
想到那京中流言,楼子穆更是好奇:“许尚书人很好吗?当年他和长公主到底怎么回事?”
许潇潇微微一笑,将桌上糕点各尝了一口,挑了两块放进荷包中后方道:“我父亲待我很好。”
却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姜云晴轻咳两声,将楼子穆推远了些:“你这都问的什么问题,那都是大人们的事。”
“是是是,姜小姐说的是。”
楼子穆经一提醒,突觉冒昧,连连道了好几声抱歉。
——
青黛将香糕拿回去后,驯马师和太医都未查出什么异状,喂食的草料也没有什么问题。
驯马师那点酒意彻底消失,生怕这锅给他扣上:“皇后娘娘,这马口吐白沫会不会是误食了山道里的毒草。”
盛泽兰随从在一旁反驳:“这条路从前没少走,怎得就今日出了事,必定是有人想谋害二殿下。我看你倒是十分可疑,明知今日皇后娘娘在此地办雅集,你却敢吃醉酒!”
“我,我,我就喝了一小口!”
西郊这片园林难得来这么多贵人,他都准备好讨赏了,哪儿敢在这关键时刻掉链子。
皇后果断开口:“去,将这香糕给那匹马闻闻。”
侍卫接过后递到马的鼻子前,不出所料,原本还奄奄一息的马立刻挣扎起来。
驯马师大喜:“皇后娘娘,是这糕点有问题!”
“我记得这是西戎进贡的马。”
驯马师忙不迭点头
“青黛,去将钱夫人请来。”
钱夫人这头正与人讨价还价,平日里与这些夫人相处得比谁都要好,一涉及到钱就翻脸不认人。
青黛来时钱夫人正骂得唾沫横飞,听皇后娘娘唤她有事,一张脸瞬间垮了下去。
……
钱夫人拖着语调,懒懒行了一礼:“皇后娘娘。”
林江冉懒得计较,将香糕递过去:“钱夫人娘家与西戎多年通商,可认识此物。”
钱夫人脑子里那根弦猛地绷紧,她瞥了眼地上躺着的马,四肢健壮结实、肌肉发达、体型匀称,耳尖毛发中带一缕红,是西戎战马——雪里红。
由西戎最善驯马的术师驯养,专供皇室所用,她娘家曾经想买一两匹自己培养,皆被拒绝。
皇后娘娘突然问起此事,难道二殿下出事与西戎有关,她恭敬地接过香糕嗅了嗅,紧接着直接掰开上嘴咬了一口。
林江冉拦都拦不住,这钱夫人果然是出了名的脑子直,眼里只有钱,也不怕这香糕有毒。
“皇后娘娘,这是丁子香蜜,乃西戎丁子香制成,甜中带辛,气芳香浓烈。西戎散养烈马多,当地百姓为了不让它们踩踏庄稼往往会种上一圈,马儿尤其闻不得这个。”钱夫人又尝了一口:“不过从未见过有人拿来做糕点。”
还挺好吃的。
钱夫人眼睛一亮。
对哈,这又是一条赚钱路子,她印象中还没哪家西行的商户卖这西戎随处可见的丁子香,刚好她名下有几家糕点铺。
这么一想,之前捐的那些钱她瞬间不心疼了,皇后娘娘简直是她的财神!
林江冉见她脸上的表情跟翻书似的,眉心一跳。
“多谢钱夫人,青黛,让人放行,送夫人小姐们归家。”
钱夫人得了这声谢,别提多高兴。远远横了之前那几位同她抬价的夫人们一眼,就大摇大摆往马场外走。
驯马师知道不是马的问题后心里那口气还没松懈,就听皇后下了判决:“驯马师渎职,险些酿成大祸,杖责二十后与此次经手香糕的所有人一并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他甚至还未来得及辩解就被人捂住嘴拖了下去。
盛泽兰见桑荣也被带走,刚想求情就对上皇后冰冷审视的眼神。
他别扭地努了努嘴什么都没说,以至于回宫路上整个人都蔫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