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逸安走后,皇帝特意派人去醉风楼走了一趟。
“你说你见到王家人?”
殿中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鳞纹劲装,站在下首恭敬道:“户部侍郎王留良于醉风楼一夜御二女——”
“停停停!”
皇帝连忙抬手打断,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重点!”
“那二女单独住在一处,醉风楼老鸨前去叮嘱她们时唤王留良为‘主子’。”
这倒是意外收获。
“醉风楼三楼什么情况。”
“三楼仆役皆是聋哑人,每间厢房各上金、银、铜三种门环,对应功用许是不同,隐私性极好。”
他想了想:“偷情、赌博进的是铜环门,床第间有小癖好的进的是银环门,金的我还未见有人进去过。”
“……”
这人是老师给他留的,说林家培养出来的暗卫武功算不得顶好,但绝对是探听消息的一把好手,他久居皇宫最怕的就是耳不聪目不明。
果然,这才出去多久。
“……还有吗。”
他呈上一本账本:“这是醉风楼明面上的账本,今日时间紧,陛下若想要其他的得花个一两日才能偷出来。”
皇帝展开一看,眉头顿时挑得老高。
哪儿是什么日进斗金,随手打赏都比小吏一个月月俸多,一场牌局输赢就能抵上十亩良田的价钱,更别提那三楼,花里胡哨应有尽有。
他竟不知京中官员还有这般消遣的地方。
他和皇后抠抠搜搜过日子,他们倒是先享起福来了。
要是让太子去查个账本什么的……
他岂不是发了!!!
“陛下,宁国公在外求见。”
皇帝挥了挥手,那人瞬间隐入暗处。
苏立春先一步进入殿中,将他在陶家所见一一道来。
“就他一个人?林乔那丫头没跟着一同去找那陶家小子的麻烦?”
这些天闲时他就听眼线说上一回云台书院里的事,那丫头进去才没几天,就怼上怼下,半分气也不肯受。
不像她作风啊。
“毕竟与青楼有关,许是怕传出去对姑娘名声不好。”
皇帝沉吟片刻:“林筠亲口说的‘此事到此为止’?”
他还正愁这件事怎么了结,惩罚轻了重了都不行。
“是,陶家小公子左手当场就软了下去,就算能接上,日后怕是都用不了。”
“林筠是不是刚满十五。”
苏立春笑笑:“快十六了,听说林家小公子会参加今年的春试。”
才十六啊,就这般聪慧。
这件事说严重但没闹出人命,说不严重吧那陶家小子是冲着要人命的目的去的。
偏偏是林家和陶家对上。他当年还小,依稀听说过老师和宁国公是形影不离、出生入死的好友,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掰了。
若无老师出面,宁国公既有军功,又有旧情,他若铁了心求情护人,林家那些晚辈恐怕只能退让。
但林筠在事发第一时间就派人通知林逸安,将他这个局外人拉了进去,给宁国公施压,逼他做出选择。
他被高高架了上去不得不处理林、陶两家恩怨。
而林筠此时又及时递上台阶,既然林家都不打算追究,那怎么处理陶家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也不用担心会寒了哪一方的心。
要是他的大臣们都这样该多好啊,什么事都能替他考虑周全,而不是一个个酒囊饭袋,拿着折子就知道问他怎么办,怎么办。
苏立春提醒道:“陛下,宁国公还在外跪着。”
“将人请进来吧,赐坐。”
……
“陛下,老臣有罪!”
宁国公一进殿就俯首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砖上:“老臣治家不严险些酿成大祸,愿代我孙儿受过自请削去爵位,他已经受到惩罚,还望陛下留他一命!”
他知道林家小子的意思,他这孙儿自小在富贵窝长大没吃过半点苦,仗着家中有点权势就胡作非为,偏偏生了副蠢脑子,既守不住家业还容易被人利用。
林筠说的“永绝后患”,担心的便是陶瑞重蹈覆辙,旁人一激到时候又做出蠢毒之事害了他的家人。
只要没了权势,那小子起码闹腾不起来。
虽说这爵位得来不易,但一家人齐整比什么都好。
“老将军近来身体可还好?”
皇帝没直接回他的话,他记得上次见陶令谦还是在年节宫宴上,那时可没这般老态。
苏立春极有眼色地将人搀扶至一旁坐下。
“多谢陛下关心。”
陶令谦拭去眼角的泪,他这一路过来什么情况都想过,所以一进殿就老老实实请罪,说不定还能得到宽宥,没想到陛下第一句话是关心他的身体。
“老臣身体尚可,只是近日家中子孙闹腾了些,一气之下就病了。若陛下还有需要我的地方自当鞍前马后为陛下效劳。”
皇帝目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眼睛缓缓眯起:“那叫闹腾了些?”
他伸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是不是在你看来没出人命都算小事!”
陶令谦心口猛地一颤,整个人朝前重重一跪:“陛下!瑞儿他也是被人利用才犯了蠢事,都是老臣的错。这些年老臣常驻南域,以致对家中子孙少了管教,子孙都不成器,也没法为陛下效劳。陛下您要罚就罚老臣吧!”
“你这般倒显得朕苛待你了。”
“老臣并非此意!”
“罚肯定是要罚的。”
陶令谦听着这句话后背顿时沁出一层冷汗,又听上首的皇帝道:“北域关陵此次损失惨重,正是缺人之际,然北地条件艰苦,老将军可愿带兵前去?”
如今朝中的将领基本都跟着先帝上过战场,不是年纪大就是身上带着旧伤,颇有些青黄不接,而他无人可用。
年前的战事盛朝和北幽两败俱伤,关陵正需要一名老将镇场,他还纠结选谁,人就这么水灵灵送上门了。
“至于你的爵位,从今往后,你这爵位只你一人承袭。朕给你留着是不想辜负老将军一腔忠义。而你陶家子孙日后如何全凭他们的本事,若他们能定国门、安百姓,朕自然不会亏待。”
陶令谦松了口气,眼含热泪:“老臣还有一恳求。”
“说。”
“老臣想将那孽障带在身边,他没吃过苦头自然不知珍惜,到了边关也好磨磨性子。”
更重要的是他怕陶瑞又招惹上林家,就凭他那个没用爹,死了都没人给他收尸。
“准。”
待人走后,皇帝顿觉浑身轻松。
如今钱也有了,人也有了。
皇帝喜滋滋起身,冲苏立春挥了挥手:“走,随朕去找皇后,朕要好好给我那乖侄女挑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