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茜馨没好气道:“你干嘛!”
“田小姐,你能再同林小姐吵一架吗?”
她双手合十,一双杏眼睁得溜圆,可怜巴巴求道:“拜托拜托!”
田:“?”
林:“???”
众人:“……”
许是林乔表情过于古怪,坐在她前头的人转过头来好心解释:“那位是姜家大姑娘姜云晴,被她娘养成了个呆子,明明是嫡长女,还总被下头的欺负。”
“她父亲有几分学识,当年中举入了翰林院险些被榜下捉婿,但他扬言早已娶妻,不会做那负心人,一时风评甚好。”
这姑娘说着说着就撇了撇嘴:“可没过几年那位姜翰林还是纳了妾,说是因他多年无子,只有一女,姜夫人觉着有愧于姜家主动挑的。”
“要我说,这位姜大人惯会装模作样,他若真不情愿别人还能将他绑到床上不成?”
话糙理不糙。
她说起话来毫不避讳,姜云晴非但没生气,拿着纸笔就跑到林乔跟前,一脸求教的样子。
林乔瞥了眼,好家伙,上头写的全是她方才说的话。
那姑娘继续道:“姜翰林怕旁人诟病他宠妾灭妻,又需要嫡出这一身份为他儿子铺路,干脆将那些妾室所生的子女都记在她娘名下。她亲娘愿意忍就罢了,还将云晴也拖下水,说她是当长姐的就要让着那些小的,说什么做女子就要宽容大度,名声好了才好嫁人。”
“可那几个小的时常出言不逊,当着我们这些外人的面就拿她当丫鬟使,不如他们的意便哭闹撒泼。换做我这么猖狂,我兄姐们早就上家法了。”
“姜夫人明明就云晴一个亲女,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无论谁犯错挨骂的永远是姜云晴。”
谁家没点烂糟子事,像林家那般简单和谐的家族少之又少,家中兄弟姐妹争抢更是常有。姜云晴家的事在甲班不是什么秘密,她们都给她出过主意,什么招都使了,愣是被她那个娘气得没了脾气。
“好在姜云晴是个脑子清楚的,只是碍于孝道不得不照着她娘说的做,就连来云台还是她未婚夫婿家的当家主母亲自上姜府要求的,说他们家只要进过云台的儿媳妇。”
学堂内就只听得见这姑娘的抱怨声,其他人也都两眼放光般盯着林乔,就等着她再说两句。
这群姑娘们的友谊像张薄纸,一戳就破,偏偏对起憎恶的人,又都同仇敌忾起来。
“……”
林乔怀里的煤球被盯得脑袋一缩,掉了个头只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林乔眼前晃。
“你说说看。”
姜云晴眼睛一亮,轻咳两声,突然就扭捏造作起来:“姐姐这身裙子真好看,只是……只是妹妹前儿得了风寒,大夫说穿些暖色的能养气,姐姐素来疼我,定不会怪我的吧。”
“怎么不病死她!”田茜馨忍不住插了句嘴,见众人朝她看过来,又瞪回去:“看我干嘛,若是我,我直接用剪子剪了,谁也别想要!”
林乔看着姜云晴:“你当时怎么说的。”
姜云晴无奈叹了口气:“我自然不想的,但这样的事只多不少,我娘每次见了就说‘你这丫头怎么回事,都这么大人了还同那小孩儿争抢,难怪你爹不喜你,疼那几个小的。’”
“我曾经顶嘴说‘还不是你自己非要给他纳妾’,我娘就哭天抢地,说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背叛她。”
“她私下里总当我的面抱怨,可转头爹一两句话又能将她哄得团团转、为他操劳卖命,我提醒她都吃那么多亏该长点记性了,到最后她反倒一脸怨恨责怪我的不是。”
姜云晴心里清楚得很,她娘分明嫉妒疯了,却为了让她爹多看她一眼、夸她一句贤良淑德,就拼了命地对那几个小的好。
姜云晴越说越委屈,她也不怕丢脸。
从前她还是有几个朋友的,但好不容易得着机会出门玩耍,总会被那几个小的搅黄。
甚至有次她亲娘直接当街骂她,将她抓了回去,说她在外头不学好、与人瞎混,回去后才知晓是那妾室添油加醋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她的脸早就丢得一干二净。
好在她已订了亲,日后就算让她陪着未来夫君吃糠咽菜也比在她娘跟前受气来得好。
“他们既然喜欢,送给他们就好了,不过是些衣物。”
姜云晴还未说什么,田茜馨先忍不住:“凭什么!”
林乔慢悠悠道:“不仅将你的东西都送出去,顺便将你娘那些上好的首饰衣服也送给你爹的妾室,若你娘不肯,你就学她往日对你说的那些话怼回去,当家主母自然要给子女做好表率不是吗。”
“这叫以毒攻毒。”
毕竟有些刀子割在自己身上才会痛。
“而那几个小的无论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涉及你的切身利益,比如终身大事,就都满足他们。”
姜云晴仍有些懵懂。
林乔抿了抿唇:“冒昧问一句,姜小姐定亲的人家靠谱吗?”
姜云晴见大家都好奇盯着她,蓦地脸一红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应该,应该靠谱吧,是沈家大郎,我虽没见过他,但……我觉着他娘还挺好相处的。”
姜云晴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捂着脸跑回原位:“唉呀,我不问了不问了。”
“姜小姐,既然你已定亲,总会离开姜家。而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只要你有时间就穿着旧衣给你爹送点吃喝、关心冷暖,你爹若训斥你,你就拿你娘贤良淑德那套堵回去,偶尔再当着他同僚的面提起出嫁一事,你爹碍于面子,那你到手的嫁妆只多不少。”
林乔掰碎了给她讲:“至于那几个小的,你就宠着他们,纵着他们,既然你爹娘不管教,待你一出嫁,你爹娘有的是苦头吃。”
“到时候你不在家,那几个小的没了折腾对象自会窝里斗,大人厌烦了也不会惯着他们,若能扳正性子还好,若扳不正则怨从心头起。你得闲时再回趟家,嘴上关心他们几句,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一远,他们反倒会念起你的好。在他们眼里你向来逆来顺受,到时候你想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怀疑你。”
虽不知她那夫家会不会又是一个坑,但姜云晴在她娘的熏陶下还能保持清醒,也不容易。只要脑子清醒日子在哪儿都能过好。
众人听完先是恍然大悟,再是惊叹,最后竟觉得脊背发寒。
世家大族最看重的便是子孙培养,不必个个都出众,但起码得有一个能撑起门楣。
那姜大人科举出身,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虽说姜家那几个的确难伺候,但胜在年纪小,若那姜大人上点心未必不能教好。
只要姜云晴离了姜家,日后主动权便在她手上,她若想为自己出气,回娘家时说两句挑拨离间的话简直轻轻松松。
林乔说完有些口干舌燥,坐在她前头那位姑娘极有眼色地递上一杯茶水。
“谢谢。”
那姑娘连忙摆手,讨好道:“不用不用,我叫岳寒雁,您叫我小岳就好。”
“你有问的也一并问了吧。”煤球已经打起了呼,在林乔怀里翻了个身接着睡。
岳寒雁干笑着嘿嘿两声,不好意思道:“我也有个定了亲的未来夫婿,我们两家是世交,从前见过几次面。但他有一自小长大的青梅,每次我同他约好时,他那青梅总会因各种意外出现在我们跟前,要么就是病了、摔了、掉河里了,派人将他唤回去。”
同为女子,她一眼便能瞧出他那青梅看他的眼神不一般。
岳寒雁搅着手帕:“他们关系好得我根本插不进去,但他总说让我不要多想。”
“你确定要我出主意?”
“嗯嗯。”
“你回家挑个机灵点的俊俏侍卫,日后你去哪儿都带着他,什么都不用做,就时不时挡在你未婚夫婿身前。”
“他若不满,你也让他不要多想,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对。”
“若他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林乔拍了拍她肩头,语重心长道:“马不停蹄地跑。”
岳寒雁噗嗤笑出声:“林小姐,你可真是个妙人。”
“谬赞谬赞。”
“抱歉,来时路上出了点事,耽误了行程,诸位没久等吧。”
女子身着素衣,环抱古琴迈着莲步款款而来,见众人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轻挑了下眉头:“怎么,今日这么不待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