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原本还有些犹豫,在看到林筠时心中的迟疑顿时散了干净。
她起身就朝林筠扑过去,却被官差死死拦住:“林筠你该死!我儿死了,你凭什么还好好活着!”
孟多星呵斥道:“朱氏!安静!”
朱成玉目眦俱裂,指着林筠满口控诉:“大人!他就是凶手!我儿生前一直说是林筠要害他!昨日西郊花林,他也在场!”
孟多星实在不理解,朱成玉也算出身大家,如今竟同个泼妇似的行事毫无章法条理。
他理解她作为母亲失去孩子的悲痛与无助,但他也不能仅凭几句话就断案啊。
“朱氏,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有,徐瑛!林筠院儿里头有个叫徐瑛的丫鬟,那丫鬟自己是个不守妇道的,跑来勾引我儿子,谁知她肚子里是谁的种。”
朱氏说这句话时恶狠狠瞪着林筠:“我儿不认她便闹着寻死,那丫鬟许是这小子的情人,这小子眼见着嫁祸不过就恼羞成怒暗害我儿!”
“证据证据!人证物证!”
孟多星惊堂木拍得啪啪响,见林筠跪在旁侧一言不发也着实有些气恼。
这他还审个屁!
朱成玉似觉着有些不可思议:“找证据难道不是你们官差的事?让我一个妇人去寻证据?!!”
“王夫人。”孟多星见皇后的确不打算插手,也就随意起来,他客气道:“您今日一大早就敲响登闻鼓,距今不过一个时辰,刑部的人再怎么查也得花点时间吧。”
“更何况王渊死在花林,又下了半夜的雨,昨日仵作刚准备验尸就被你王家带了回去,线索全毁,你让我们怎么查?就凭你那几句话!”
他就奇了怪了,一点证据都没有就敢来敲登闻鼓、质问皇后,谁给她的胆子!
“我儿,我儿还未下葬——”
“王夫人。”林筠跪得笔直,偏头看过去:“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王家特意给我做的局。昨日说王渊‘以死明志’,今日就反悔倒打一耙,谁知你们有没有对王渊的尸身做什么手脚,借此嫁祸于我。”
“那是我儿子!怎么可能!”
林筠打断她的话:“孟大人,我院子里的确有一人名徐瑛,不过早就犯了错被我逐出府去,她哥哥也上门找过她,当时是京兆尹陆大人陪着,具体情况您派人前去一问便知。至于王夫人说的那些……”
林筠轻笑一声:“您自家院里头腌臜,总不能觉得别人家都同您一样吧。”
“你!”
“朱氏,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我……我……”朱成玉额角浸出冷汗,渊儿长大后也不爱同她亲近,时常爱去哪儿玩有哪些朋友她也不清楚。
王家又没人支持她,她的确拿不出证据,但整个盛京除了林筠谁会有胆子和本事谋害渊儿。
孟多星挪开视线:“来人,传昨日花林在场人证。”
……
“昨日在花林你们可发现什么异状?”
先是一少年开的口:“并无,昨日花林坐席不分主次,花案大部分都设在自山上引下的曲水旁,谁都可以坐,吃喝都一样,但只有王渊一人出事,我们至今没有什么不适。大家原本博戏、飞花令玩得好好的,他突然就疯了,口里还直呼报应。”
请进来的都是在花林目睹王渊死状的人,他们每句话都似在朱成玉心上剜了一刀又一刀。
孟多星又问:“期间你们可有见着林筠中途离开席位或者与旁人攀谈。”
“没有。”答话的是名娉婷少女,着一身烟罗紫襦裙,见众人望过来合了合幕篱上的轻纱,只露出个尖尖的下巴:“林筠从雅集起就一直未离开,我记得中途楼家公子曾唤他一同去马场,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你一直盯着他?看得这么清楚。”
“……孟大人你可不要胡说。”少女搅了搅手帕,余光扫了扫身旁的少年,嘴里嘀咕:“又不是我一个人盯着,好些人都看着呢。”
蓦地她又补上一句:“在场谁都有机会下手,唯独林筠不可能,否则一抓一个现行。”
她们这群人吧倒也不是相中这林家小公子,只是觉得难得有这般干净人物,温柔体贴、才情斐然、长得又好,似那天边月,就该高高悬在上头。
每次一出现总忍不住多瞧上两眼,好看的人谁不喜欢。
孟多星抽了抽嘴角,他就不该多问这么一嘴:“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大、大人。”一侍女小声开口,见孟多星眼神扫来噗通一声跪下。
“说吧,能提供线索者本府有赏。”
“若说异样,方才这位小姐提起时我倒想起一件事。”
朱成玉闻言欣喜若狂:“你快说!是不是就是这小子做的!就是他!对不对!”
“朱氏!安静!”
侍女见朱成玉被隔开,松了口气。
心中不由一阵唏嘘,昨日见着还是京中有名的贵妇人,不过一日功夫境遇就如此不同。
侍女抬头看向孟多星:“孟大人,当时我就在王公子身后不远处候着,他从坐下时就有些精神恍惚,我当时添酒唤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还有吗?中途可有旁人靠近过他?”
“没有,昨日花林原是不让带仆人的,但王家公子身后始终有个人一直催促他。”侍女回忆一番:“好像说是去什么马场。”
朱成玉只注意到前头那句话,在旁解释:“我儿一直病着,须得有个通医术的人伺候着有错吗!”
“还有吗?”听见问话的人是皇后,孟多星也不由警惕起来。
昨日他赶到花林时皇后只匆匆吩咐一句就朝马场去,据说是二殿下惊了马。
侍女哆嗦得更厉害了。
这时青黛走了出来将一颗玉珠放在她手心:“你别怕,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侍女脸涨得通红:“我,其实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那王家公子就像着了魔似的一个劲坐那儿喝酒,无论他身后的人怎么劝都不听。”
“定是那酒水有问题!”
“不是的!”侍女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一个劲摇头:“那酒水都是从同一个酒坛中乘出,每人负责固定的花案,酒水只经一人的手,我那壶酒旁人也喝过,不可能有问题!”
至此,案件陷入僵局,最合理的解释便是王渊喝多了撒酒疯。
——
王松清一直等在河对岸酒家的二楼,透过窗牖依稀能看清远处公堂上的情形。何昊听皇后开了口立刻回去禀报。
“昨日去西郊的人可都处理了?”
“处理了。”何昊犹疑道:“相爷,前去刺杀的人也进了京兆府,这回咱们亏损好像有些大。”
“从本家调吧。”
“方才公堂上那名侍女……”
“等此事过了再动手。”
若刚审讯完那人就出事,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松清目光沉沉,以往富态的面容清减不少:“听说陶家那小子被林筠废了一只手。”
“是,许是被吓破了胆再没见他出过门,倒是大夫来回换了好几拨。”
“去将他‘请’来。”
圣旨已下,金口玉言,那他儿子就算是保住了。
既然朱氏要闹就闹吧,总归要有人为渊儿的死付出代价,但光靠她撒泼打滚那套还以为公堂是她家。
“若他不肯……”
“他不是还有个妹妹?”
“相爷,宁国公若知道了,会不会……”
“不过是个没了兵权拔了爪牙的老虎,一副药的事。”
“……是。”
何昊飞快地咽了咽唾沫,好像自小公子死后,相爷就不再像从前那般谨慎、走一步看三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