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们……”
太子大致翻了翻手中契书——良田、房契、农庄,随便一张都是普通百姓几辈子挣不来的家当。
“这些东西就先放我这儿,若想要回去,就让你们家里人亲自来赎。”
“那……殿下我们可以走了吗?”
除了顾寻惟,其他七个少年齐齐望着太子,那点钱还不够塞牙缝,没了就没了,就当孝敬太子,只要别让家里人知道就行。
太子哪儿能不知道他们这心思,毕竟盛泽兰就这么过来的,他话可还没说完。
“福鸿,派人去将陆府尹请来,你们家人什么时候找我,再什么时候从京兆府监牢中将你们接出去。”
这群人一听顿时蔫头巴脑,他们可不敢像顾寻惟似的质疑太子,莫说是让他们去牢里呆着,就算当场打他们几板子也不敢有异议。
太子看向躲在柜台后的花如意:“王留良还没醒?”
“没,没有。”
花如意都不想承认那是她主子,之前他那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还是两个姑娘先披着衣服跑了出来。
说是,说是王留良吃了药,结果玩的太刺激没撑住晕了过去。
俩姑娘知道王留良一向好面,便不敢叫大夫,直到门被踹开。
太子继续道:“将刑部侍郎吴广海带上来。”
花如意有些恍惚,她这醉风楼怎么就成公堂了。
吴广海披头散发,眉宇间阴骘还未褪去,他被按着跪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太子但什么都没说又低下头。
太子视线掠过侍卫呈上的染血的长鞭。
“吴广海,什么时候刑部监牢设到醉风楼来了,怎么,刑部还不够你折腾?”
“我……”
“我就是有些小癖好,殿下总不至于管我的房中事吧。”
“小癖好能将人打的半死不活?”太子起身拿过托盘里的长鞭:“本宫也有些小癖好,最厌恶旁人嘴硬的模样,不如你也来试试?”
“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只是微臣手下一时失了分寸才闹成这样。”吴广海小声嗫嚅:“又没将人打死。”
太子险些没被气笑,这人还是刑部出身就敢视律法为无物,他一脚将人踹翻在地眼见着鞭子就要打在他身上。
“殿下!”
这时,从楼上急匆匆跑来一个侍卫,双手前襟沾满血,艳红的血滴了一路,还未走近他就大声嚷道:“殿下,那姑娘醒来就闹着要寻死,也不让我们的人靠近。”
侍卫刚说完,楼上就传来一阵响动,众人抬头望去,三楼厢房内突然冲出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衣衫堪堪蔽体,状似疯魔。
她扒在栏杆上眼神直勾勾盯着跪在一楼大堂中央的吴广海,也不说寻死的话了,如厉鬼般从三楼跑到一楼,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她小臂上划了条长口,血不断从伤口处涌出。
太子看了眼花如意,后者心领神会,拿起她平日出门才穿的披风披在那姑娘身上,将人拦住。
那姑娘一把推开花如意,扯下披风掷在地上,通红的双眼扫过堂内这群光鲜亮丽的人:“滚!你们这群臭鱼烂虾,一丘之貉!”
花如意瘪了瘪嘴,若不是太子要求的她才懒得管,她又缩回角落静静待着。
对她这种人来讲,女子的清白啊,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一番折腾,她手上的伤口又裂开些许。
太子望着跪在地上那人,眼底翻涌着怒意:“吴广海,这就是你说的你情我愿!”
“本来就是她自愿跟我上来的。”
“我呸!你个畜牲。分明是你说刑部要鱼,想同我签契书,结果我一进房间就被迷晕,再醒来时就出现在醉风楼。”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鱼会卖到刑部去,更没想到堂堂刑部侍郎竟然私下有这种龌龊的癖好,凌辱她不够,还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用在她身上,视人命为无物。
“殿……殿下。”
旁边突然有人出声,是那几个少年其中之一,他抿了抿唇,瞥了眼那姑娘又连忙挪开视线:“我,我记得她,她是东街卖鱼的渔娘,曾经给我家送过货。”
“她家的鱼最为鲜嫩。”
他话音刚落,渔娘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出声。
“说重点!”
“……她还未满十四。”
那少年说完后就闭了嘴。
渔娘只是长得丰腴高挑了些,加上常年在外劳作,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大。
他当时见她长得娇美,唤了声“好姐姐”,结果她也不恼,只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说她才十三。原本他还不信,后来听他家里厨娘提起也就感慨了一会儿,转头便忘了。没想到再见竟是这般境况。
“啪!”
那道鞭子终究还是落了下去,不过一息,一道红痕就出现在吴广海胸前。
吴广海也不敢叫唤,这位殿下只是看着没脾气,动起手来却比谁都利索,颇有先帝遗风。
今日是他栽了,不过幸亏他没将人弄死,顶了天也就罢官。
“我只是想卖鱼,我只是想活着,有错吗!”渔娘哭喊出声,一声声质问扎进众人耳朵里。
“有错吗!”
她伏在地上苦苦哀求,在寂静的大堂内格外清晰。
“求你们了,让我死吧。”
“让我死吧……”
“皇……皇兄。”盛泽兰头一次见这种场面,他本能地想靠近自己最信任的人。
太子低头恰好对上他一脸纠结的神情。
“……我有些怕。”
太子没有安慰他:“盛泽兰,你觉得该如何做。”
“我想帮她,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多读几日书,连个主意都拿不出来。
太子揉了揉他头:“皇兄知道。”
“渔娘,要怎样你才不想死。”
渔娘伏在地上的身形僵滞一瞬,她分不清是谁在问她,她肿着通红的双眼低低出声,像是一句句诅咒。
“我要他死……要他死,他死了我才能解心头之恨!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活下去!”
“可以,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帮你。”
谁也没想到太子应得这般干脆,如今在场的大多都没有官身,半大少年,听见这句话时还没反应过来。
朝廷命官,即使是太子也不能随意打杀,一个不留意可是要记在史书上的。
但吴广海深知这位殿下绝对做得出来,他既有当今陛下的温和,又有先帝的杀伐果断。
旁人的看法他根本不在意!
“殿下!我可以补偿她!”吴广海连连磕头求饶,眼底满是惊惧:“金银宅子我都有,足够她下半生衣食无忧,求您饶我一命!”
“我不需要补偿!”
渔娘怒目而斥:“我才十四,你个半截入土的老东西拿什么补偿我后半辈子!”
她父母早亡,自小一个人撑起鱼摊,眼见着日子好起来,她都计划好待年龄一到就找媒婆说亲,日后也算有个自己的家,结果都被这畜牲毁了。
“我就要你死!”
“就要你死!”
渔娘这么说着,手中突然塞进一柄剑,太子捡起披风给她披上,蹲在她身前将那披风的系绳一点点系好。
泪珠一滴滴砸在他手背上,他说:“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殿下,你这是在动用私刑!”
“怎么,吴大人现在倒和我讲起律法来了?”
“我……我抬不起来。”渔娘有些着急,身体里的药性还没过,她胳膊伤着根本使不上力。
太子拍了拍渔娘肩头:“那我帮你。”
话音刚落,吴广海起身拔腿就跑,可刚迈开步子突然胸前一凉。
他低头死死盯着穿透心口的长剑,鲜血顺着剑尖滴落,撕裂般的剧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漏气声。
不过几息便彻底没了生气。
鸦雀无声。
太子一手蒙着盛泽兰的眼睛,另一只手将长剑拔出扔在地上,冷冷瞥了眼地上还在抽搐的人便不再看他:“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