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陶宣和刚服侍陶令谦喝完药,顺手将房门带上,就见管家急匆匆从院外跑进来。
他皱眉呵斥:“跑什么跑,老爷子刚睡下。”
管家明显松了口气,放低声音:“小公子出事了!”
“他在家里头闭门思过,能出什么事。”
陶宣和嘴上不耐烦,这几日俩小的安分得很,还以为那小子当真改了性子。
“老爷,您还是去府外看一眼吧!”
……
“我都说了不是我干的,你到底要怎样!”
陶瑞被林听澜反手扣住死死拧在身后,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往来行人经过时总忍不住驻足一瞥或低声议论几句,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急得跳脚:“我也是被人利用的,你妹妹又没出事,我们何不合作一把将那人揪出来?”
“合作?”林筠抬眼扫去:“和你?”
“嗤。”
“那你觉得是谁利用的你。”
陶瑞一噎,颇有些底气不足:“我哪儿知道。”
蠢货。
若他没料错,此事多半有王渊的手笔,他倒是小看那畜牲的阴险了。
“林筠,你当真觉得我们陶家无人!”
陶宣和跨出府门一眼便瞧见他这跟个破烂似的儿子,头发凌乱如枯草,那林筠手里还提着长鞭。
纵使他再不喜陶瑞,那也是他儿子!
林筠闻言又一脚重重踹在陶瑞腹部,后者直接疼得跪在地上。
之前被段行舟等人打了一顿,虽不见伤痕,但他着实伤的不轻。林筠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直接将他踹得吐血,整个人趴在地上像任人践踏的破布娃娃。
陶瑞没想到都到家门口了林筠还敢动手,他捂着肚子哭嚎着朝陶宣和那儿爬:“爹!救我!你儿子要被林家人打死了!”
林筠神情漠然,长鞭往陶瑞眼前一抽,扬起的尘土呛得他直咳嗽。
“国公府若不会教人,我不介意替你们教训教训。”
陶宣和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尽量不去看他那个哭得涕泗横流的儿子:“你究竟想如何!”
“就是想问问宁国公,陶家家教时是不是一向如此随意。”
林筠一边说一边提着鞭子往里走,林听澜不再管地上的陶瑞,而是拎着那醒来的随从跟在林筠身后。
陶宣和眉心猛地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自家祖父还病着,他就跑到醉风楼吃喝嫖赌。”
“陶瑞在云台书院胡作非为,分明是他有错在先,却怀恨在心,不冲我来反倒冲我家人下手。”
林筠路过陶宣和身侧时,脚步忽然一顿,少年肩背挺拔,身量已经高出陶宣和半个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他看着门内那道身影嘲讽道:“我就是很好奇,一向军纪严明、赏罚分明的陶老将军,知道自己孙子是这等屡教不改的货色,究竟作何感想。”
“……”
“宣和,将客人请进来吧。”
陶宣和浑身一震,他爹不是喝了药就睡了吗?
陶令谦身上还披着外衫,长发未束,连脊背都似比往日弯了半分,与那日在酒楼身着锦袍、眉宇间尽是锋芒的他截然不同。
他视线掠过被搀扶着躲在人后的陶瑞,什么都没说,咳了两声便转身往里走去。
……
正厅里静得落针可闻,唯有那随从的声音来来回回荡,句句清晰。
陶宣和越听越不敢抬头看他爹,心里有气没地撒,抬脚就冲那混账踹了过去。
陶令谦垂着眼,原本还算平缓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当听到随从嗫嚅着说:“事成后,就……将那林家小姐随意扔至醉风楼一处,她长得美,想来……想来到时候自然有人替他背锅”时,陶令谦呛得接连咳嗽起来,他想去够桌上的茶水,手却抖得连杯盏都拿不稳,怒上心头,手腕一扬杯盏就砸在陶瑞额间,顿时鲜血如注。
他赤红着双目:“孽障!真是扶不起的孽障!”
陶瑞被吓得一激灵,却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陶宣和生怕老爷子气坏了身体,自己又一巴掌扇陶瑞后脑勺上:“你他娘也是有妹妹的人,怎么使得出这般下作手段!”
“我……我也是被人利用的,不然我哪儿来的胆子。”
陶瑞还想接着狡辩,可迎上林筠那没有半分温度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陶令谦深吸一口气:“孙儿顽劣,此事是我治家不严之过……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老将军倒是爽快。”
林筠往身侧伸手:“听澜。”
林听澜见状,指尖在剑鞘上一滑,“唰”地抽出腰间佩剑反手将剑柄递到林筠掌心。
“住手!”
陶令谦根本来不及阻止,不过眨眼的功夫,林筠手里的剑就已抵住陶瑞脖颈,一道血痕顿时出现。
“那我说,我要他死呢?”
陶瑞僵在原地不敢动,那剑再往前半寸就能要了他的命,他煞白着脸不可置信道:“林乔明明毫发无伤,我还被她打了一顿!”
那群人下手可是一点都不手软,尤其是那个姓段的。
“你不能杀我!”
陶令谦也没想到林筠张口便是要人命,可看到对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到了嘴边的斥骂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这件事说到底都是那孽障闯出来的祸。
他朝前半倾着身体,目露恳求:“当真一点余地都不留?”
林筠轻笑一声:“陶瑞做事前可曾想过给人留半分余地,也就我妹妹有点身手尚能反抗一二,换作其他普通女子,得了陶小公子这番戏弄怕是都没法活着走出醉风楼。”
“既然贵府不好好教导儿孙,那我便替你们动手!”
陶令谦霍然起身,憋得脸色青紫:“陶瑞虽有错可罪不至死!”
“若我不依,你难道要当众杀了他!”
“这儿是国公府!不是你林家,公堂断案还得走个流程,岂容你放肆!”他手指重重扣在案几上,警告道:“林筠,你可是要考取功名的人!”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摆了摆手:“罢了,我不与你多说,你年纪小易冲动,去将林淳请来我亲自与他商量。”
林筠不为所动,剑尖又往前递了递,吓得陶瑞连声求救:“没什么好商量的,我想我祖父也会同意,就算换做我那全家上下最心软的娘,她若知晓此事,一包毒药下去贵府小公子便能死得悄无声息,谁也抓不住把柄。”
“你到底想要什么!”
陶令谦算是明白了,这人若真想杀陶瑞,哪儿还会拖到现在给他商量的机会。
“永绝后患。”
一老一少对立而站,谁也不肯相让。
就在这时,下人慌慌张张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国公爷!宫里,宫里来人了!”
陶令谦悚然一惊,而对面的林筠已经挪开长剑。
“若国公爷做不到,日后就比比看,是您能护着他一辈子,还是我的手快。”
苏立春被请进门时,见着这番狼藉的场面心中也猜到了大概,这宁国公府怕是摊上大事了。
他冲林筠颔首点头:“陛下口谕,还请宁国公立刻进宫觐见。”
陶宣和迎上去:“请问苏公公,这么急可是有什么要事?”
苏立春揣着手,只看着陶令谦:“还请宁国公尽快动身,咱家就在外候着了。”
陶瑞像被惊雷劈中般骤然惊醒。
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之前在学堂的小打小闹,他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就连无所不能的祖父都愣在原地,眉头紧蹙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祖父,我……我错了!救我!”
他又转头拽着陶宣和的衣袖:“爹!我是你儿子啊!”
林筠眼都未眨,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长剑利落划过陶瑞手腕。
“啊!啊啊啊——!!!”
“陶老将军,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只要了他一只手,此事便到此为止。”
林筠是特意说给门外苏立春听的,他本就没想要陶瑞的命。
一则幕后黑手另有其人,二则多少要给宁国公留一份薄面。
虽说祖父经常与宁国公吵架,但也仅仅只是吵架,宁国公不是祖父的敌人,那么就有可能成为朋友。
况且祖父从未说过他的不是,反倒提起他时眼中不乏欣赏,嘴里更多的是称赞的话语。
不过陶瑞也应该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他也就命好,遇上肯为他揽罪求情的家人。
若是王渊,头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