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荣被众人逼着,又架不住贾瑞在一旁催命似的勒令,只能不情不愿给秦钟磕了头。
宝玉这才消了气,没再闹着去告状。
散学后,金荣一路憋着气回了家,越想越窝火:“秦钟不就是贾蓉的小舅子吗?
又不是贾家正经子孙,跟我一样是来附学的,凭什么这么横!
仗着宝玉跟他关系好,就眼睛长在头顶上了。
要是他真安分读书,我也没话说,可他跟宝玉整天鬼鬼祟祟的,当别人都是瞎子吗?今
天他自己勾搭人被我撞见,闹出事来反倒我受委屈,我凭什么怕他!”
他母亲胡氏听见他在屋里嘟嘟囔囔,推门进来问道:“你又在这儿瞎念叨什么?忘了这学是怎么求来的了?
我好不容易跟你姑妈说情,你姑妈又费尽心思求到西府琏二奶奶跟前,你才捞到这个念书的名额。
咱们家这条件,能请得起先生吗?
学里管吃管喝,这两年省了多少开支你算过吗?
省下来的钱都给你做体面衣裳了,你还不知足?
再说了,要不是在学里,你能认识薛大爷?
薛大爷一年接济咱们七八十两银子,够咱们过好一阵子了!
要是把学里的事闹黄了,再想找这么好的地方,比登天还难!赶紧老实待着,要么玩会儿要么睡觉,别再惹事了!”
金荣被母亲一顿抢白,再想想家里的处境,只能把火气咽进肚子里,憋了一肚子气睡了觉。
第二天还是硬着头皮去上了学,这事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金荣的姑妈璜大奶奶,她丈夫贾璜是贾家“玉”字辈的嫡亲,可家里的光景跟宁荣二府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全靠两口子守着点小产业过活。
为了日子好过点,璜大奶奶三天两头往宁荣二府跑,对着凤姐和尤氏百般奉承,凤姐和尤氏也时常接济他们,日子才算过得去。
这天天气晴好,家里也没什么事,璜大奶奶就带着个婆子,坐上车去娘家瞧瞧嫂子和侄儿。
聊天的时候,胡氏忍不住把昨天金荣在学里受气的事,一五一十跟小姑子说了。
璜大奶奶一听,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拍着桌子骂道:“这秦钟小崽子算什么东西!他是贾门亲戚,难道咱们荣儿就不是了?
这也太势利眼了!再说他们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脸嚣张!
就算是宝玉,也不该偏着他偏到这份上!
等着,我这就去东府找珍大奶奶,再跟秦钟他姐姐说说,让他们评评这个理!”
胡氏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拉住她:“我的姑奶奶,都是我的嘴贱不该跟你说!
求你可别去闹啊!不管谁对谁错,真闹开了,荣儿在学里还怎么待下去?
要是被赶出来,咱们家请不起先生不说,还得额外多花一份他的嚼用,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璜大奶奶甩开她的手,傲气十足地说:“管不了那么多!我今天非去说个明白,看他们能怎么样!”
不由分说,叫婆子备好车,坐上去就往宁府赶。
到了宁府,进了东角门,下了车跟着丫鬟往里走,刚才那股子火气早就吓得没影了。
见了尤氏,璜大奶奶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殷勤地问好叙寒温,东拉西扯说了半天闲话,才装作不经意地问:“今儿怎么没见蓉大奶奶啊?”
尤氏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别提了,她这阵子不知怎么了,月经两个月没来了,请大夫来看,又说不是怀孕。这两天一到下午就懒得动,话也不想说,精神头差得很。
我跟她说:‘你别拘着那些规矩了,早晚不用按例来请安,好好在家养着。要是有亲戚来,有我应付呢,就算长辈怪你,我替你解释。’
连蓉哥儿我都叮嘱了,我说:‘你可不许累着她,不许惹她生气,让她安安静静养几天。她想吃什么,直接来我屋里拿。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再想娶这么个模样好、性子好的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她这孩子为人处世,哪个长辈不喜欢?
我这两天正为她愁得慌。”
尤氏顿了顿,接着说:“偏偏早上秦钟来瞧她,那孩子也是不懂事,见他姐姐身体不好,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该说啊!谁知他把昨天学里打架的事说了,说有附学的学生欺负他,还说了些不干不净的闲话。
你是知道的,蓉大奶奶看着爱笑,心思细得很,不管什么话都要在心里琢磨好几天。
她这病啊,就是心思太重累出来的。今天听说弟弟被人欺负,又是生气又是恼火
——气的是那些狐朋狗友搬弄是非,火的是秦钟自己不学好、不用心读书,才在学里闹出事来。
为这事儿,她今早连早饭都没吃。我刚才去劝了她半天,又嘱咐了秦钟几句,让他去西府找宝玉玩转移下注意力,看着她喝了半盅燕窝汤,我才过来。
婶子,你说我能不心焦吗?
现在连个好大夫都找不到,一想到她的病,我心里就跟针扎似的!
你们那边要是知道有好大夫,可得告诉我啊!”
璜大奶奶听到这儿,心里咯噔一下
——闹了半天,秦钟是蓉大奶奶的亲弟弟,尤氏正为这事儿愁得不行,自己要是再提金荣受气的事,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刚才那股子锐气彻底没了,连忙陪着笑说:“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是委屈蓉大奶奶了。
她这心思重的毛病,可得好好劝劝。大夫的事我帮着打听打听,有消息了立马告诉你。”
坐了没一会儿,就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