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手搓叶片？你管这叫道具？
“滋——滋滋——”
凌晨三点，西北戈壁的寒风在屋外呼啸，而091基地的恒温机库里却灯火通明，热浪滚滚。
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与金属高频摩擦的声音，像某种单调却致命的旋律，已经在空气中回荡了整整四个小时。
副总工王建国站在工作台旁，手里攥着一块已经被汗水浸透的毛巾，眼睛死死盯着操作台前的林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呼出的气流扰乱了林莫的手。
此时的林莫，正坐在一张特制的高脚凳上。他并没有使用旁边那台价值千万的激光精雕机，手里拿着的也不是什么高科技操作杆，而是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木柄都有些包浆的……金刚石什锦锉。
在他面前的精密台钳上，固定着一片形状奇特、泛着暗哑银灰色光泽的金属叶片。
那是第三代单晶高温合金涡轮叶片。
这是航空发动机皇冠上的明珠，是整台引擎中工作环境最恶劣、加工难度最高的部件。它需要在1800摄氏度的高温下（超过金属熔点），承受每分钟数万转的恐怖离心力，且不能发生任何形变。
通常，这种叶片的精加工需要用到五轴联动的顶级数控机床，配合慢走丝线切割，耗时数天才能在冷却液的浸泡下磨出一片成品。
但现在，林莫正在干磨。
用手。
“林……林总工。”
旁边的一个年轻博士实在看不下去了，心脏都在抽搐，小声提醒道，“这可是单晶合金啊，硬度极高且脆。您这样用手挫，且不说能不能挫动，万一力道稍微偏了一微米，这块光毛坯就价值几十万的宝贝就废了……”
林莫没有理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戴着防尘口罩和特制的高倍放大护目镜，眼神专注得像是在雕琢一块稀世美玉。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却在滴落前被他下意识地甩掉。
在他的视野里，系统的【万物结构洞察】已经将这块叶片表面的微观起伏变成了精密的等高线地图。哪里高了0.01毫米，哪里即使是肉眼看不见的毛刺，都在发着红光。
“滋——”
林莫的手腕轻轻抖动，锉刀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韵律在叶片边缘滑过。
那动作轻盈、优雅，甚至带着某种奇特的音乐节奏感。如果给他配上一把小提琴，这动作简直就是在拉《野蜂飞舞》。每一刀下去，都带起一蓬极其微细的、如同星尘般的金属粉末。
“吹。”
林莫突然停手，简短地吐出一个字。
王建国条件反射般地拿起高压气枪，对着叶片“噗噗”两声，吹掉了上面的粉末。
林莫摘下放大镜，拿起叶片对着头顶的无影灯看了看，又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边缘，感受着那原子级的平滑。
“还行。”
他随手把这片价值连城的叶片往旁边的成品筐里一扔，“当”的一声脆响，吓得周围的专家们心脏猛地一抽，差点跪下。
“这就……好了？”王建国难以置信地问道。
“好了。”林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拿去三坐标测量仪上测一下型面误差。如果超过0.005毫米，我把它吃了。”
王建国颤抖着手捧起那片叶片，像捧着刚出生的婴儿，一路小跑冲向检测室。
几分钟后。
检测室里传来了一声变了调的、仿佛见了鬼般的尖叫：
“卧槽！！！”
“怎么了？是不是废了？”年轻博士赶紧冲过去。
只见王建国指着测量仪屏幕上的数据，整个人都在哆嗦，老泪纵横：“型面轮廓度误差……0.002毫米！表面粗糙度Ra0.01！这……这特么是镜面级精度啊！”
“哪怕是咱们院里那台最好的、如果不给德国人联网就不让用的五轴机床，也做不到这个精度啊！这还是人手吗？这简直就是人形自走高精机床！！”
机库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正坐在那里喝水的林莫。
林莫淡定地拧上保温杯的盖子，心里却在吐槽：废话，要是没有系统加持的【宗师级微雕】技能，谁闲着没事手挫钛合金？手都要断了好吗！而且这振动频率，手都快震麻了。
“别愣着了。”
林莫放下杯子，看了一眼旁边堆积如山的毛坯，“这只是低压涡轮的叶片。接下来还有高压压气机的转子，那个更麻烦，全是异形曲面。都动起来！今晚不把第一级转子装配好，谁也别想吃红烧肉！”
就在这时，机库大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汽车引擎声，打破了这里的工业肃穆。
紧接着，是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快快快！搬东西！小心点，这些都是剧组的宝贝，碰坏了赔不起！”
“灯光师呢？先去把场地照亮！这原来的灯光太平了，没氛围！”
“那个谁，把咱们的一号道具车开进来！别蹭到门框！”
机库大门在液压声中缓缓打开，戈壁深夜的冷风瞬间灌入。
一行穿着印有“《长空之王》摄制组”字样马甲的人鱼贯而入。领头的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留着大胡子、穿着摄影背心的中年男人，正是这部电影的导演，刘导。
而在刘导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满是口袋的工装背心、手里提着工具箱、一脸精明的小老头。
那是圈内着名的“道具之神”，老王。
“哟，都在呢？”
刘导一进门，看到机库里几十个穿着白大褂的人，顿时乐了，“感谢部队的同志们配合啊！这么晚了还陪我们演戏。群演都到位了吧？这白大褂穿得挺专业，做旧做得不错，看着跟真的一样。”
王建国等一众院士、博士面面相觑。
演戏？群演？做旧？
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国家级总工啊！我们这白大褂上的油污是真的油污啊！
“哎呀，这场地不错！”
道具师老王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工作台那堆散落的零件上，啧啧称奇，“这部队找的废旧仓库还挺有质感。看这些破铜烂铁，摆得乱七八糟的，特别有那种‘末日工业风’的颓废感。但这光泽度不行，太暗了，不像高科技。”
说着，老王招呼身后的助手：“来来来，把咱们带来的东西卸下来！给这些同志们开开眼，什么叫专业电影道具！什么叫好莱坞级别的质感！”
几个场务小心翼翼地抬着几个巨大的箱子走了进来。
箱子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个个涂装精美、看起来科技感十足的……塑料和玻璃钢模型。
有一个是用泡沫雕刻出来的“发动机外壳”，上面还用银色油漆喷出了做旧的金属质感，甚至画上了假的铆钉。还有一个是用LEd灯带缠绕的“喷口”，一通电就能冒蓝光，看着特别唬人。
“怎么样？”
老王得意洋洋地拍了拍那个泡沫发动机，发出“空空”的响声，“这可是我花了三个月，参照国外F-22的发动机照片，一比一复刻出来的！虽然是泡沫的，但为了逼真，我在表面刷了三层进口金属漆！只要不近看，绝对能以假乱真！”
他转头看向坐在工作台前的林莫。
此时林莫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年轻技工。
老王招了招手：“喂，那个小帅哥，别玩手里的废铁了。过来帮把手，把这个‘真家伙’抬上去。咱们今天要拍一场男主角看着发动机沉思的戏，道具必须得硬核！得有那种大片的压迫感！”
林莫手里正拿着一把锉刀，闻言愣了一下。
他看了看老王手里那个轻飘飘、甚至还在掉漆的泡沫模型，又看了看自己手边刚刚组装好一半、重达两吨、散发着幽幽冷光的钛合金高压压气机。
“废铁？”林莫指了指自己手里的东西。
“对啊，那种边角料就别拿出来穿帮了，影响画面质感。”
老王走过来，一脸嫌弃地看着林莫桌上那些暗沉沉的金属叶片，“你看你这叶片，颜色都不对，灰扑扑的，一点光泽都没有。真正的发动机叶片那得是亮闪闪的！就像我这个一样！”
说着，老王拿起一个镀铬的塑料叶片，在灯光下晃了晃，闪瞎人眼，充满了廉价的塑料感。
林莫沉默了。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王建国，眼神古怪：“王总工，咱们的单晶高温合金……应该是亮闪闪的吗？”
王建国嘴角疯狂抽搐：“单晶合金经过热处理和表面陶瓷涂层后，确实是暗灰色的，这是物理特性。亮闪闪的那是……不锈钢盆，或者镀铬水龙头。”
“行了行了，别在那科普了，拍戏讲究的是视觉效果。”
老王不耐烦地摆摆手，随手拿起林莫刚刚挫好的那片叶片，“让我看看你们这道具做得怎么样……嚯！这么沉？”
老王手一沉，差点没拿住砸脚上。
这小小的一片叶片，密度竟然大得惊人，压手感极强。
“这是实心的铁疙瘩？”
老王皱起眉头，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把美工刀，“道具不能这么做，太重了不好搬运，吊威亚都费劲。而且你这边缘太锋利了，容易划伤演员。来，我给你修修，把这棱角削圆润点。”
说着，老王就要拿美工刀去削那片叶片的边缘。
“别——！！！”
王建国和十几个博士同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是发自灵魂的痛。
那可是价值几十万、林总工手搓了四个小时、精度达到0.002毫米的宝贝啊！
但已经晚了。
“滋啦——”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老王手里的美工刀狠狠地划在了叶片锋利的边缘上。
然而，预想中“削掉一块”或者“卷刃”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反而是老王手里的美工刀，刀刃在接触的一瞬间崩断了。半截锋利的刀片崩飞了出去，带着破空声擦着刘导的头皮钉在了后面的木箱上，入木三分。
而那片暗灰色的叶片，连一道划痕都没有留下。
甚至，它的边缘因为刚才的摩擦，反而切断了美工刀的刀身，切口平滑如镜，闪烁着寒光。
“卧槽？”
老王看着手里剩下的半截刀柄，彻底傻眼了。
这是什么材料？
金刚狼的爪子吗？
我那可是进口的高碳钢美工刀啊！平时切钢丝都跟切豆腐一样！
“道具师大爷。”
林莫叹了口气，从老王手里拿回叶片，心疼地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败家子，“你这刀法不行啊。还有，下次别拿你的道具刀碰我的‘道具’。这玩意儿硬度hRc65以上，崩坏了刀是小事，崩坏了人就不好了。”
“这……这是什么道具？”老王结结巴巴地问道，冷汗下来了。
林莫把叶片举起来，对着灯光。那暗哑的表面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线，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真正的工业冷感。
“这个啊？”
林莫摘下口罩，露出了那张足以让全剧组尖叫的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是wS-15改进型矢量引擎的第三级单晶涡轮叶片。也就是你们电影里那个……‘天蓬’的心脏。”
“当然，你也可以叫它——真正的杀人利器。”
说完，林莫转头看向已经呆若木鸡、终于认出这个“技工”是谁的导演刘导：
“导演，剧本我看过了。那个‘看着发动机沉思’的戏，能不能换个拍法？”
“这台原型机还没装外壳，辐射有点大。您让男主角靠这么近沉思，我怕他头发掉光。虽然我发量多，但也经不起这么造啊。”
刘导：“……”
老王：“……”
整个剧组看着满地散落的、泛着冷光的“废铁”，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些亮闪闪的泡沫塑料，突然觉得……
手里的东西怎么这么烫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