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诸天万界所有观众的预感，都成了现实。
天幕的画面，在孙悟空进入蟠桃园后，开始飞速流转。
一开始，孙悟空还恪尽职守。
他认真地点算着桃树的数量，将整个蟠桃园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
但就像所有观众预料的那样。
让一只猴子去看管一片桃林，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尤其这猴子，还是一只天不怕地不怕，好奇心极强，又嘴馋的猴子。
没过多久，看着那些熟透了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蟠桃，孙悟空终究还是没忍住。
他摘下了一颗最大的。
一口咬下，汁水四溢，满口香甜。
那滋味，让他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好吃！好吃！”
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他今天摘一颗，明天尝一个。
先是九千年一熟的大桃，然后是六千年一熟的，最后连三千年一熟的也没放过。
整个蟠桃园，几乎被他吃了个遍。
诸天万界的观众看着这一幕，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发出了一片叫好声。
“吃！给我狠狠地吃！反正都是那帮神仙的，不吃白不吃！”
“对！这本来就是个圈套，咱们猴哥就算不吃，他们也会找别的借口！还不如吃个痛快！”
“玉帝老儿估计都气疯了吧？哈哈哈哈！想算计咱们大圣，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波啊，这波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我愿称之为反向钓鱼！”
画面中，事情的发展，也正如观众所想。
孙悟空吃光了蟠桃，又偷喝了仙酒，吃光了太上老君的金丹。
最后，在瑶池举办的蟠桃大会上，他大闹一场，将整个宴会搅得天翻地覆。
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打出了南天门，回到了他的花果山，再次竖起了“齐天大圣”的旗帜。
这一次，天庭的颜面，被彻底踩在了脚下。
玉帝震怒。
他不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阴谋诡计，直接派出了四大天王，协同托塔李天王和哪吒，点齐了十万天兵天将，布下天罗地网，誓要将这妖猴碎尸万段。
一场真正的大战，爆发了。
孙悟空手持金箍棒，一人独战十万天兵。
他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从南天门一路打到凌霄宝殿。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神仙，在他棒下，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整个天庭，都被他一个人搅得鸡犬不宁。
“爽！太爽了！”
“这才是齐天大圣！这才是我们想看到的！”
“凭什么你们生来就是神仙，凭什么你们就能主宰一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打破这腐朽的天庭！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
无数世界的生灵，都在为孙悟空呐喊助威。
他们从这只猴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渴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那就是反抗。
对不公命运的反抗，对强权秩序的反抗！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孙悟空即将打碎凌霄宝殿，将玉帝拉下宝座的时候。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天幕之中。
那是一个盘坐在莲台之上的大佛。
他宝相庄严，金光万丈。
正是西天灵山，如来佛祖。
看到他出现，诸天万界的观众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正主来了！”
“前面都是小兵小将，现在boSS亲自下场了！”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天庭怎么可能这么弱？原来是去搬救兵了！”
“这下麻烦了，这佛祖看起来就不好对付啊！”
画面中，如来佛祖伸出了他的手掌，与孙悟空打了一个赌。
赌他能不能跳出自己的手掌心。
孙悟空看着那不过方寸大小的手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
他以为自己已经飞到了天之尽头，还在一根擎天柱上，写下了“齐天大圣到此一游”的字样。
可当他得意洋洋地飞回来时，却发现。
那行字，就写在如来佛祖的中指之上。
他，从未跳出过那只手掌。
下一秒。
画面中的佛手，猛然翻转。
化作了金、木、水、火、土五行连山，从天而降。
“不——！”
孙悟空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撑起那座大山。
但一切，都是徒劳。
轰隆！
一声巨响，震彻三界。
那只无法无天，搅得天翻地覆的猴子。
被死死地压在了五指山下。
动弹不得。
画面，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曾经那身金甲圣衣，早已破碎不堪。
曾经那意气风发的面容，此刻写满了错愕与不甘。
曾经那搅动风云的金箍棒，也掉落在了一旁，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风吹过，卷起尘土。
雨落下，混着泥浆。
曾经的齐天大圣，此刻只剩下狼狈。
他的身上，开始长出青苔。
他的发间，开始缠绕藤蔓。
曾经的意气风发，都化作了山间的青苔和泥土。
诸天万界，一片死寂。
所有为孙悟空呐喊助威的观众，都愣住了。
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前一刻，他们还在为他的神威而欢呼。
后一刻，他们就亲眼目睹了他的坠落。
从云端，跌入尘埃。
“怎么会……这样？”
“输了？就这么……输了？”
“我不接受！我不接受这个结局！那个佛祖耍赖！他这是偷袭！”
“太憋屈了！这算什么？一个赌约，就否定了他之前所有的反抗吗？这不公平！”
无数观众捶胸顿足，义愤填膺。
他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们心中的英雄，那个敢于向天地叫板的猴子，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
火影世界。
鸣人看着画面中被压在山下的孙悟空，拳头攥得死死的。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那个被所有人当成怪物，被排挤，被孤立的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努力的人，总是没有好下场？”
他低声嘶吼，眼眶通红。
海贼世界。
路飞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看着画面，沉默不语。
他追求的是自由。
而画面中的孙悟空，此刻失去了最宝贵的自由。
被一座山，压住了身体，也压住了灵魂。
“这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一旁的索隆，沉声说道。
大秦世界。
嬴政看着天幕，脸色阴沉。
“镇压？好一个镇压！”
他冷笑。
“肉体上的禁锢，永远无法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但天庭和那佛祖，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要磨灭他的心！”
“他们要让这只猴子，在无尽的孤独和绝望中，忘记自己的骄傲，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
“好狠的手段！”
正如嬴政所说。
真正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天幕的画面，再次流转。
但这一次，不再是激烈的战斗，而是死一般的沉寂。
时间，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又极其残忍的方式，流逝。
春去。
夏至。
秋来。
冬往。
一年，两年，十年，百年。
山顶的树木，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山间的溪流，结冰又融化，周而复始。
唯一不变的，是那座五指山。
和山下，那只一动不能动的猴子。
画面给到了孙悟空一个特写。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毛发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甚至还有鸟儿在他的头顶筑了巢。
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不甘和愤怒，渐渐变得麻木，空洞。
天幕外，有声音响起。
那是如来佛祖的声音，慈悲而又冰冷。
“他饥时，便与他铁丸子吃；渴时，便与他溶化的铜汁饮。”
话音落下。
画面中，孙悟空饿了。
他张开嘴，山神土地便会捧着一盘烧得通红的铁丸子，送到他的嘴边。
他渴了。
他只能仰起头，接住山顶融化的雪水，或是雨天落下的泥水。
有时，山神也会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金黄色的液体。
那是烧开了的铜汁。
“卧槽！”
“这是人干的事？！”
“铁丸子？铜汁？这他妈是给人吃的吗？不对，是给猴吃的吗？”
“这哪里是招安？这哪里是镇压？这分明就是虐待！是酷刑！”
诸天万界，瞬间炸开了锅。
如果说之前把他压在山下，观众们感到的是憋屈和不甘。
那么现在，他们感到的，是彻骨的愤怒！
一个美食世界的厨神，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食物是上天的恩赐，是用来品尝的！不是用来折磨人的！”
“铁丸子，铜汁……这会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烧坏的！这是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一个医疗世界的名医，看着画面，不住地摇头。
“长期食用这种东西，他的身体机能会逐渐被破坏，他的味觉会失灵，他的消化系统会崩溃……”
“这是一种缓慢的，持续性的伤害。比任何刀剑之伤，都要痛苦百倍！”
观众们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们仿佛能感受到，那滚烫的铜汁划过喉咙的灼痛。
他们仿佛能感受到，那坚硬的铁丸子在胃里翻滚的折磨。
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苦。
更是精神上的摧残。
每天，都吃着同样的东西。
每天，都忍受着同样的痛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没有尽头。
“太残忍了……这帮神仙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我收回之前的话，这根本不是什么钓鱼执法，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针对英雄的迫害！”
“他们害怕他，所以要摧毁他。不仅要摧毁他的身体，更要摧毁他的意志！”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这，是要诛心啊！”
天幕的画面，还在继续。
五百年的时光，被浓缩在了短短的几分钟里。
但那份压抑和绝望，却通过天幕，清晰地传递给了每一个观众。
他看到了。
一只兔子，在他的眼前出生，长大，然后老去，最后化为一堆白骨。
他看到了。
一棵小树，在他的身边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最后又被雷电劈断，化为焦炭。
他看到了。
山下的村庄，从几户人家，变成了一个小镇。
又因为一场洪水，变成了一片废墟。
沧海桑田。
世事变迁。
他成了唯一的见证者。
也是唯一的，被时间遗忘的人。
五百年。
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说话的生灵。
没有任何一丝改变的希望。
他每天能做的，就是看着日升月落，云卷云舒。
数着天上有多少颗星星。
听着风中有多少种声音。
他甚至能分辨出，每一只蚂蚁爬过他脸颊时的脚步声。
这种孤独，比任何酷刑都可怕。
它像一把钝刀，一点一点，磨掉你的棱角，磨掉你的锐气，磨掉你所有的希望和念想。
直到你变成一块顽石。
一块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只会呼吸的顽石。
诸天万界，无数观众看到这一幕，都感到了窒息般的压抑。
“五百年……我的天，五百年的禁闭，还是一个人。”
“别说五百年了，让我在一个小黑屋里待五天，我可能就疯了！”
“这比死还难受。死亡是一瞬间的解脱，而这，是永无止境的折磨。”
“我终于明白天庭和佛祖的目的了。他们要的不是一个死的孙悟空，而是一个听话的孙悟空。”
“他们要磨平他的棱角，磨灭他的野性，把他从一个无法无天的齐天大圣，变成一个循规蹈矩的斗战胜佛。”
“所以，后来唐僧揭开符咒的时候，他不是被解放了……”
“他是从一个看得见的牢笼，进入了另一个看不见的牢笼！”
“那个金箍，就是新的五指山！”
“卧槽！兄弟你这么一说，我瞬间头皮发麻！”
“细思极恐！原来西天取经，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功德，而是一场长达十四年的，思想改造！”
观众们彻底明白了。
从大闹天宫，到五指山下，再到西天取经。
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局。
一个针对孙悟空的，天衣无缝的局。
目的，就是彻底扼杀那个敢于反抗的灵魂。
让他从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变成一条听话的狗。
悲哀。
彻头彻尾的悲哀。
这才是孙悟空最大的悲剧。
不是被压在山下，不是头戴金箍。
而是他最终，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那个曾经高喊“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齐天大圣，死了。
死在了五指山下。
死在了五百年的孤独里。
天幕的画面，渐渐变得昏黄。
山还是那座山。
猴子，还是那只猴子。
只是他的眼神，已经彻底失去了光彩，如同一潭死水。
就在这时。
一个稚嫩的身影，出现在了山脚下。
那是一个扎着冲天辫，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的小孩。
他一边走，一边唱着童谣，蹦蹦跳跳地路过。
当他看到山缝里露出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时，他停下了脚步。
他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孙悟空。
他不知道这是谁。
他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的世界，很简单，很纯粹。
他眨了眨天真的大眼睛，走上前去，脆生生地问道：
“大猴子，大猴子，你被压在石头下面，为什么不出来呀？”
声音清脆，天真无邪。
这个问题，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孙悟空那颗早已麻木的心。
为什么不出来？
我也想出来啊。
可是，我出不来。
曾经，他以为自己能捅破这天。
曾经，他以为自己能踏碎这地。
到头来，他却连一块石头都推不开。
画面中，那颗死寂了五百年的猴头，微微动了一下。
一滴浑浊的液体，从他布满尘土的眼角，缓缓滑落。
滴在身下的泥土里，溅起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干涩声响。
却最终，没有回答。
也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