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羲凰因为早上“耽搁”了一会儿,到教室时,已经十一点过五分了。
她悄悄从后门溜进去,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讲台上的老教授正背对着学生,在黑板上画着什么复杂的纹样,嘴里还在用法语讲解着什么。
赵羲凰刚松了口气,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
谁知,老教授画完最后一笔,转过身,扶了扶老花镜,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然后,精准地或者说,随意地定格在了刚坐下的赵羲凰身上。
他皱了皱眉,指着赵羲凰,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语气肯定地说:“你!对,就是你,那个高个子的女生!你不是我们艺术系的!你是隔壁博古系(历史与考古系)的吧?我昨天在博古系见过你!走错教室了!快回去!别耽误我们上课!”
赵羲凰:“???”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教授,我是艺术系新生,赵羲凰……”
“什么赵羲凰李羲凰的!我说你是博古系的就是博古系的!” 老教授很固执,或者说,根本没记住任何新生的脸和名字。
他居然放下粉笔,走下讲台,直接来到赵羲凰面前,不由分说,拉着她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拽!
“走走走,我送你去博古系!别在这儿捣乱!”
赵羲凰简直哭笑不得,又不好用力挣脱伤了老人家,只能半推半就地被老教授“押送”出了艺术系教室,一路穿过走廊,来到了隔壁的博古系大教室门口。
博古系正在上课的是一位中年女教授,戴着眼镜,气质严谨。
看到艺术系的老教授拉着个漂亮得过分的高个子女生站在门口,也愣了一下。
“王教授,怎么了?” 博古系女教授问。
“李教授,你们系的学生,跑我们艺术系去了!我给你送回来了!”
艺术系老教授一脸“不用谢我”的表情,把赵羲凰往前一推,然后拍拍手,转身哼着小曲(还是法语歌)回去了。
博古系李教授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一脸茫然又尴尬的赵羲凰,又看看教室里坐着的、明显数量不对的学生(博古系人更少),迟疑了一下,竟然……信了!
她推了推眼镜,对赵羲凰和蔼地说:“同学,快进来坐下吧,下次别走错教室了。我们正在讲三星堆出土玉器的纹饰演变,你来得正好,接着听。”
赵羲凰:“……”
她还能说什么?难道当着全班虽然人不多同学的面,大喊“教授你认错人了,我是艺术系的”?
她只能硬着头皮,在博古系同学们好奇、打量、甚至有些惊艳的目光中,走到一个空位上坐下。
结果,这位李教授大概以为她是“新来的”、“基础差”,又或者是见她听得“认真”(其实是尴尬得不敢动),竟然在接下来的整节课里,频频点名让她回答问题,或者走到她身边,单独给她讲解某个细节!
“这位同学,你看这个玉琮上的神人纹,你觉得表达了古蜀人什么样的宇宙观?”
“来,你摸摸这个拓片(仿制品),感受一下线条的力度。”
“这个地方很重要,我再给你讲一遍……”
赵羲凰如坐针毡,脸颊发烫,只能硬着头皮,凭着以前杂七杂八看过的一些资料和超强的记忆力,勉强应付。
幸好博古系人真的不多,大教室空了大半,不然她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一节课(博古系的课是两个半小时!)下来,赵羲凰觉得自己把三星堆玉器纹饰从新石器时代到晚商的特征都快背下来了,还被李教授夸了一句“虽然基础薄弱,但悟性不错,课后多看看书”。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声响起,赵羲凰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博古系教室。
回头看了一眼艺术系那边,老教授早就下课走人了。
她站在两间教室中间的走廊上,迎着高原中午有些灼热的阳光,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大学生活的开端……真是,一言难尽,又“精彩”纷呈。
……………………
时间在高原清澈的阳光与凛冽的夜风中悄然滑过,转眼又是周三。
赵羲凰逐渐习惯了这所“不一样”的大学生活节奏。
课程依旧有些枯燥,但她也从中找到了些乐趣,比如观察那位永远记不住学生、却精通多国语言的艺术系老教授;
比如偶尔“误入”其他系的课堂,被迫涨些奇怪的知识(比如博古系的李教授现在看见她都会亲切地点头);
再比如,享受一个人独占宿舍的自由——她的三位室友果然在开学第二天就“惊喜”地收到了“新建区优质住宿调整通知”,欢天喜地地搬去了条件更好的别墅,虽然对学校突如其来的“慷慨”有些疑惑,但谁不喜欢住大房子呢?
317宿舍,就此成了赵羲凰一人的天地。
三姐轩辕清漪虽然跟她同在阿坝新一师,但两人分属不同院系。
三姐选的是“高原生态与社会发展学院”,主打一个“实践出真知”,用三姐自己的话说,就是“打野派”。
整个系的学生极少老老实实待在教室上课,不是在草原上做植被样方调查,就是在牧民家里做社会访谈,要么就是跟着科考队进山。
三姐对此乐在其中,皮肤都晒黑了一个度,但精神头极好。
关于周三的朝拜,三姐也说不清具体流程,只知道好像分为“强制性”和“非强制性”两种。
新生第一学期,似乎是“强制性”参加一次,算是入学教育和文化体验的一部分。
之后就看个人信仰和兴趣了。
所以,当这个周三清晨,赵羲凰收到班级群通知,要求艺术系全体新生及未参加过的老生上午九点前,着“系服”到校园中央的“觉悟广场”集合,参加入学首次集体朝拜活动时,她并没有太意外。
只是这“系服”……当她从分发衣物的生活委员手里接过那套据说代表了艺术系“融合创新精神”的朝服时,嘴角还是忍不住狠狠地抽搐了几下。
这到底是哪个天才设计师的手笔?!
主体是一件改良过的、类似藏袍款式的长袍,但颜色是极其跳脱的、饱和度极高的孔雀蓝。
袍身上,用金线和银线绣着密密麻麻的、似乎是羌族特色的羊角纹和云纹,但又混杂了藏族常见的“吉祥结”和“八宝”图案。
袖口和衣襟处,缝着一圈仿彝族风格的黑色绒布镶边,上面缀着细小的银饰亮片。
最离谱的是,配了一顶……苗族的银冠!
虽然是简化版的,但那层层叠叠的银片和垂下的流苏,分量着实不轻。
藏族、汉族形制、羌族、彝族、苗族……元素倒是齐全了,但堆砌在一起,效果只能用四个字形容——五彩斑斓的丑!
不,是七不像!穿上身,赵羲凰对着宿舍里唯一的全身镜照了照,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身行头,配上她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和高挑的身材,产生了一种极其诡异又醒目的“行为艺术”效果。
“算了,就当是行为艺术体验了。”
赵羲凰自嘲地笑了笑,认命地开始穿戴。
袍子还算合身,就是那顶银冠戴上去,压得脖子有点酸。
她将长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用发簪固定,勉强将银冠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