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霖：八月二十三日 周日
日历无情地翻到了八月底，小茧的生理期还是没有来。
“还是......去检查一下吧。”小茧说道。
我看着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最终只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好。”
我们选择了最近的一家妇产科医院。
“我......在外面等你。”我说。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
可能是我不想面对这个事实，我没有进去，在外面徘徊了半个小时。
我在医院门口狭窄的空地上来回踱步。手指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烟盒，却又想起这是什么地方，悻悻地缩回手。
终于，小茧走了出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步伐略显虚浮。
我立刻迎了上去，心脏跳得飞快，“怎么样？”声音不受控制地急迫。
她抬起眼看向我，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立刻发出声音。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不需要她再说什么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侥幸心理，所有的自我安慰，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医生说，已经......三个月了。”
“怎么办......”她无助地看着我。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难以置信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几乎要脱口而出——“那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幸好在最后一刻，残存的理智将它死死摁住。我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好在，小茧似乎并没有留意到我那瞬间几乎失控的失态。
“......先回去吧。”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回到她的房间，我们相对而坐，试图商量这件事，但话语苍白无力，逻辑混乱不堪。
“留下”意味着什么？仓促的婚姻？两个尚未完全独立的年轻人，如何承担一个生命的重量？来自家庭、社会的压力，以及我远在异地、并不稳定的工作......
堕胎这个词，最终也没能说出口。那是剥夺一个胎儿的生命，等同于杀人。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内心的烦躁感却越来越难以压制。这时我看到小茧书桌上有好几本精装书。
“这都是什么玩意！”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荒谬的突破口。我猛地站起身，手臂粗暴地一挥，将那几本书全都扫落在地。
小茧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浑身一颤，惊恐地看着我。
“你知道我为了每周回来见你，想了多少办法省钱吗？！我不走高速，宁愿花四五个小时开车！你却若无其事地买这么贵的书！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这些话如此粗暴，甚至蛮不讲理。我知道这和她买书毫无关系，我只是在无能狂怒，只是在可耻地转移自己无法承受的压力。
小茧没有争辩，只是低下头，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不会再买了......以后我会从图书馆借书来看......你现在别生气了......”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散落一地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
看着她这个样子，滔天的怒火也被悔恨浇灭。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
“抱歉......”我颓然蹲下，抓住她捡书的手。
“这是不相干的事情......我只是......我只是下意识地在转移话题。对不起。但我们......还是得好好考虑一下......这个孩子......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然而，我们依旧没能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很晚了......我......我得回去了。”我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知道只要我说出这句话，事情就盖棺定论了。可我选择了逃走。
回到宿舍，巨大的疲惫和罪恶感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不能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
我终于做出了决定，打电话给小茧。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她带着鼻音，小心翼翼的“喂？”。
“小茧，对不起......我逃跑了。”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沉重的决定：“我决定了......打掉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压抑的呜咽声传了过来，那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电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任由那哭声通过电波，一下下撞击着我的耳膜和灵魂。
这是我此刻，唯一能给她的苍白无力的陪伴。
我知道，从这一天起，我和小茧，我们共同背上了无法磨灭的罪孽。】
【呜呜呜我的小茧。看她卑微地捡书的样子我心都碎了！她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小林你凭什么对她发脾气？！（心碎）（心碎）】
【虽然小林发脾气不对，但现实压力是真的。这些对两个年轻人来说太沉重了。悲剧往往就是这么发生的。】
【最后一句话简直是暴击！这将成为他们关系里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无论以后在不在一起，这个阴影都会一直在。沐神太会写这种残酷的故事了！】
【沐霖：八月三十日 周日
昨天，我陪小茧去了医院。
手术的过程我无法想象，也不忍想象。我只是像个木偶一样，办理各种手续，在手术室外等待着。
时间漫长的可怕。
结束后，医生说她需要静养观察，于是办理了住院。我在她病床前守了一会儿，她脸色苍白，一直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看我。
晚上，我回到了她的公寓住了一晚。房间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那张我们曾有过无数亲密时光的床，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空旷和冰冷。
今天早上接到她的电话，她说感觉好多了，想出院。我去接她。
她在车上默默地抱住了我的手臂。
开车时这样很危险，但我也不能冷冰冰的把她甩开，所以我放低了车速，开的相当慢。
这条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沐霖：九月四日 周五
我决定用工作麻痹自己。
这一周，我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疯狂地投入工作，主动承担最繁琐的任务，我要让疲惫占据所有的思考空间，让自己没有余力去回想那件事。
效果似乎不错。身体的劳累让我每晚都能勉强入睡。
今天，我们终于赶完了新产品的初步方案。
下班时，“今天去喝一杯吧？”弥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自然地提议道。
还是那家熟悉的小酒馆。但今天到得早，才七点不到，不像上次加班后那般仓促。
几杯冰啤酒下肚，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一些。
“对了，”弥美放下酒杯，看向我，“你是不是已经和阿海说了那件事了？谢谢。”
“啊，是的。”我想起那天和阿海不算愉快的冲突，“他后面......没再打电话给你了吧？”
“是啊。”弥美笑了笑，“说起来，被自己不喜欢的类型打电话邀请，感觉还挺困扰的。而我自己的心上人，偏偏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给我过呢。”
她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沉默下来，低头盯着杯中金色的液体，希望她能自己转移话题。但显然，这只是我的奢望。
气氛微妙地僵持着。
我像是被无形的压力推动着，不得不开口：“可是，以石小姐你的条件，已经足够完美了，明明有很多选择......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试图理性分析，“比如阿海，学历比我高，虽然不是在贬低自己，但他能力也确实比我强，而且长得也不差......”
“哎——小林先生。”弥美打断我，
“阿海嘛，属于一本正经的乖学生类型。虽然在‘稳重’这方面你确实比不上他，但是所谓‘稳重’，有时候不就是缺乏野性和激情吗？”
她身体微微前倾，“所以，我喜欢的，可能就是那种......野性，或者说，狂野的感觉吧。你能理解吧？”
狂野？
我下意识地回想，自己何时在弥美面前展现过“狂野”？那次喝醉后和阿海起冲突似乎还挺狂野的，但我应该没有在她面前彻底失态过......吧？
“你觉得会有很多男人被我吸引，”弥美步步紧逼，“那你自己呢？是如何看待我的？有从我身上感受到......魅力吗？”
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非常危险。
理智在拉响警报，但我还是开了口。
“当然......我说过，石小姐作为女性很完美。但......你要问为什么......”
“因为有女朋友？”她直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开门见山。
我猛地一怔，只能无力地点头。到了这一步，再隐瞒已经毫无意义。
“果然啊，我早就有这种感觉了。”弥美并没有太多惊讶，“其实上个礼拜天，我去看剧团的排练，那天小梵也来了。”
“小梵？”
“嗯，他似乎对我们剧团开始感兴趣了。”她抿了一口酒，
“那天我们刚好聊起了你的事情——不，应该说，是我主动聊起的。他说到你每周都会开车去别的地方住一晚再回来。我就想到，啊，果然是这样。”
原来如此。秘密以这种方式被揭开，我反而有种奇怪的轻松感。
那么，应该就到此为止了吧。弥美知道了真相，应该就会对我失去兴趣了。这个认知让我心里莫名泛起一丝怅然若失。
上一刻似乎还触手可及的如此明媚优秀的女性，下一刻就要变得遥不可及。而此刻灯光下巧笑嫣然的她，在我眼中显得格外动人，格外可爱。
“你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弥美好奇地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负面情绪。
“嗯——”我斟酌着词句，“有些未脱稚气，不是像你这一类型的美女，但是......感觉很可爱，是短头发。性格上......算是温顺大方吧，这么说应该挺贴切的。”
她托着腮，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我只好继续说下去：“总之，一定要比较的话，我觉得石小姐你更漂亮，也更聪明，很会说话，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但是......也不是因为这样就随随便便地换掉，你懂我的意思吧？”
“如果现在我就因为石小姐你而动摇，答应和你交往，那你也会觉得，我是一个会随意抛弃恋人的、不负责任的男人吧？”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弥美肯定地说，但随即，她用羡慕的语气说道，“你是那么......珍视那个女孩。”
珍视？
事实上，这一周以来，我一次都没有主动给小茧打过电话。是她打来过两次，但通话总是陷入尴尬的沉默，最后不欢而散。
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障壁。这样下去，或许......我们会分手吧。
这个念头，在这一周里，无数次地闪过我的脑海，又被我强行压下。
也许是我脸上那一瞬间的恍惚和动摇被弥美捕捉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道：“不过，林先生，如果你只是抱着‘不能不负责任’的心情，勉强自己和对方持续交往......这点，我倒是不敢苟同。”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如果中途意识到自己错了，那改变信念，也不见得是坏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力量，“我曾经......”
她顿了顿，“阿天，之前说过的，我的前男友。他是那种......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别人的人，这是我和他交往之后才发现的。”
“但我当时认为，我可以慢慢改变他，让他学会去爱。但最后我发现我错了，我改变不了他。所以我们分手了。”
“我认为当时做的这个决定，无疑是正确的。就像自己喜欢的事物，以前喜欢的，现在不一定会喜欢；以前不喜欢的，现在说不定会变得喜欢。喜欢的人......也是如此。”
“但是......”我试图反驳。
她没给我机会，继续说道：“阿天他曾经对我说过：‘我就是你的initiation。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吗？’”
“入门......初学者的意思？”我按照字面理解。
“更深层的含义是——成人式。”弥美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从孩子变成大人的仪式。”
“分手时，他对我说，我们之间的这场恋爱，就是如此。人们面对初恋时，都会觉得这份爱是绝对的。”
“可大家总有一天会发现，‘绝对’这种事情，在这世间......是不存在的。”
“他把这场让人明白这个道理的恋爱，称为‘initiation’。如果让我来补充的话，就是——initiation love。”
Initiation Love......
我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如果林先生现在的这段恋情，就是这个‘initiation love’的话......”弥美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微微歪头，脸上露出一个淘气的微笑，这个表情，竟与小茧经常露出的神态有几分相似。
然而，出现在她这张更显成熟端庄的脸上，显得更具冲击力和诱惑力的效果。
“......那我也许还有机会。”
她说完，便只是微笑着看着我，不再言语。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整个夜晚的星光。】
【弥美段位太高了！先是满足小林的虚荣心；然后直接点破女朋友的存在，掌握主动权；
最后抛出“Initiation Love”这个概念，直接把小林和小茧的感情定义为“成长的垫脚石”！这是绝杀啊！】
【小林此刻的心理很微妙。他站在十字路口现在必须做出选择了。】
【我赌一包辣条，小林和小茧快分手了。“Initiation Love”当他开始用这个视角审视自己和小茧的关系时，离结束就不远了。（点烟）】
【虽然知道可能快bE了，但还是为小茧感到不值。她做错了什么？就要成为小林“成人式”里的祭品？弥美的话术再高级，也掩盖不了她知三当三的实质！】
【坐等一个反转，最后小林会回到小茧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