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小时的功夫，裴烬便又回到了公寓。
温衍依旧坐在沙发上，腿上摆着个平板，神色看起来缓和了些，眉眼间的冷厉已然消散不见。
裴烬径直走到温衍跟前屈膝跪下。
“考虑清楚了？”温衍看着他，将平板搁到了一旁，嗓音淡淡。
裴烬从喉间低低地闷出一声“嗯”。
在外头吹着冷风，裴烬终于从逐渐回归的理智中推测出了温衍骤然态度转变的原因。
除了他的真实身份暴露，裴烬找不到其它解释。
一想到温衍已经知道他来自裴家，裴烬心底多了几分忐忑，他垂着眉眼，脊背都绷紧了。
他想试着去旁敲侧击确认自己的猜测，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开口。
他也没能等到温衍继续开口询问。
温衍在他进来问了那一句后便没有再继续出声的意思了。
裴烬没敢抬头，却能清晰地察觉到温衍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或者正在将他那跪得笔直僵硬的身体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着，又或许……正在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心头的负面情绪因为这一阵沉默而发酵扩大，裴烬僵硬得手指微蜷，率先按捺不住。
“少爷。”
他的视线落在温衍的腿上，嗓音嘶哑打破了沉寂：“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温衍神色淡淡地注视着他。
裴烬喉咙紧涩了几分：“我刚刚没控制好情绪，对您态度不好。”
话音刚落，客厅里便响起温衍冷冷的嗤笑声。
像是故意的般，这声嗤笑的末尾还勾着一声极具嘲讽意味的哼笑音，直接哼得裴烬脖颈一僵。
“你如果没想通，就滚出去重新想。”温衍倚靠着椅背，嗓音淡漠得听不出情绪，却裹挟着上位者的压迫感，“或者带着你的编码牌直接走。”
说着，温衍的手指勾着绳索，又将编码牌送到裴烬的视线范围内。
他冷眼瞧着裴烬的呼吸沉了几分，垂在身侧的手缓慢地攥成拳，又将编码牌抛到裴烬身上。
裴烬立即伸手接住了。
他的唇瓣抿成了冷硬的直线，攥着那块碍眼的编码牌静默了好几秒，又将牌子双手递了回去，嗓音暗沉了几分：“对不起。”
又是一声道歉。
这一次，不等温衍再次开口询问，裴烬已经主动地接了下去：“我不该瞒着您。”
他顿了几秒，呼吸沉了又沉，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抬眸看向温衍。
“少爷，我来自京市裴家。”
干涩的声音在客厅缓慢响起，裴烬整个身体紧绷似铁，视线却不闪不避地迎着温衍几近审视的冷淡目光：“我全名叫裴烬，在裴家排名第二，母亲便是裴家现在的掌权人裴涟漪。”
他沉默着往前膝行了几步：“裴家之前发生了一场内乱，传出了‘我要争夺我哥继承人位置’的流言，裴涟漪忌惮我，为了保证我哥的地位稳定，她设了局散了我的权，将我控制住，之后我想办法逃走，在即将离开京市时被身边的人背叛，裴涟漪直接将我丢到了堇城阎场。”
隐瞒许久的秘密揭开了一角，裴烬便再无顾虑，一口气将所有事情如同倒豆子般倒了个彻底，随即嗓音微哑地再次道歉：“这便是我瞒着您的事情，对不起。”
温衍静静地听着裴烬的话，神情没有半点波澜。
裴烬没能从他的脸上读取到可靠的信息，又没等到温衍开口，沉默了几秒后又小心翼翼地开口：“少爷，你想听我坦诚的是这件事吗？”
这话说出来就有些歧义了。
“这件事？”温衍眉梢微扬，“还有其他事情打算继续瞒着？”
裴烬险些被这句话哽住。
他立即小幅度地摇头否认：“没有了。”
他攥着编码牌的手还伸在半空中，见温衍的视线完全没往那瞥，还试探性地往前递了递。
温衍却依旧漠视了那几乎要探到跟前的手。
“说完了？”他又确认了一遍，“没有其它要说的了？”
裴烬被温衍那严肃冷漠的话语搅得心脏一紧。
各种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裴烬颔首：“没有了。”
出于谨慎，话音刚落后他又紧接着补充道：“暂时没想到，想到了会马上告诉您的。”
温衍险些被他这副认真谨慎的模样惹笑。
将笑意压回心底，温衍依旧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神情，冷声问道：“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裴烬的喉结轻滚。
他试图像不久前一样将编码牌主动塞回温衍手里。
但这一次，他举起的双手刚垂下几分，便听到温衍沉冷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举着。”
依旧是干净利落的两个字，是温衍心情不好时的说话风格。
裴烬的动作当即僵住了。
从喉间滚出一声“好”，他没再动，乖乖地给出了回答：“一开始没想到会在少爷身边待太久，裴家名声太大，我不想节外生枝。”
他顿了顿，都不需要温衍开口，又自发自觉地往下答：“后来跟您确认了心意，我怕您知道了会赶我走，想着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不是，便想瞒着您。”
话尾下意识辩解的借口被温衍似笑非笑的眼神卡住，裴烬及时将话语转了个弯，老老实实地不敢再瞒。
温衍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
他沉默地盯着裴烬瞧了好半晌，才冷淡地又抛出一句问话：“现在为什么又敢说了？”
裴烬手指微僵。
“您已经知道了。”他嗓音又哑又涩，又添了几分不安，“再瞒您就要直接赶我走了。”
温衍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嘲的笑意。
他绕过眼前的编码牌，骨节分明的手指绕进裴烬柔软的黑发里，骤然扯着头发向下使力。
裴烬顺着力道更高地昂起脸，眼见温衍朝他微微倾身，他将递出的手缩回了些许距离。
“意思是，如果我没查出来，我一直不知道，你便打算永远瞒下去，是吗？”
温衍毫无感情起伏地声音在客厅继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