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地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次是真的冷汗，只是旁人看来，与之前的“表演”并无二致。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带着刻意的沙哑和颤抖，磕磕巴巴地开口：“乌…乌真芝？是，是，王丹师，…让我想想……”
他的目光开始游移，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一副正在竭力从记忆深处挖掘信息的模样，活脱脱将一个因侥幸逃过一劫而心有余悸，又对新题目缺乏足够信心的底层散修形象，演绎得惟妙惟肖。
过了好一会儿，在大厅内某些修士已经开始露出不耐烦神色的时候，刘民才像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又带着几分不确定，小心翼翼地说道：“乌真芝，此…此芝通体色泽近乎纯黑，但…但在特定光线下，边缘会隐隐透出…呃…深紫色光晕，表面有…有不规则的环状纹路，像是水波一般。多…多生长于阴暗潮湿的腐殖之地，尤其喜好…喜好百年以上的阴沉木。”
他说得断断续续，每一个特征都仿佛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脑海中挤出来的一样。
王元面色平静，不置可否，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刘民咽了口唾沫，继续他那“艰难”的回答：“药性…药性方面，乌真芝性微寒，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呃…腐朽气，但内核却蕴含精纯的…土属与木属灵气。其主要功效，晚辈记得…记得有三。其一，是…是能调和修士体内驳杂的土木灵力，使其更…更易于吸收；其二，其研磨后的粉末，可…可少量添加于炼制某些防御性丹药中，增强丹药的…呃…坚韧度；其三，若是年份足够，其内会生出‘乌真髓’，对…对修复受损的…木属、土属经络有奇效。”
说到这里，他偷偷瞥了一眼王元的脸色，见其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心中稍定，但也不敢大意，继续道：“至于…至于配伍禁忌……乌真芝药性较为平和，但…但因其本质带有些许腐朽之气，不宜与…与至阳至刚之物大量同用，例如‘烈阳草’、‘炎晶石’，否则…否则易引发灵气冲突，损及药效。同时…同时，亦不可与…‘化淤藤’同用，据书记载，两者相遇，会产生…呃…轻微的毒性。”
一口气“憋”完，刘民额头上又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胸膛也微微起伏着，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他那副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忐忑不安的表情，看得周围一些同样是散修出身、或是对药理不甚精通的修士，都感同身受，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
王元静静地听完，那双深邃的眸子在刘民身上停留了数息，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柒拾贰号，通过。可至偏厅等候。”
“呼……”刘民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他几乎要瘫软下去，但还是强撑着，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感激”笑容，对着王元连连躬身作揖：“多…多谢王前辈！多谢王前辈！”那模样，活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在几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刘民亦步亦趋地走向偏厅，脚步依旧带着几分刻意的“虚浮”，仿佛还没从刚才的紧张与后怕中完全恢复过来。
待刘民进入偏厅后，王元目光扫过大厅内剩余的修士，声音比之前略微提高了几分：“此轮药理问答，至此结束。通过者共计十人。”
此言一出，那些先前被判为“待定”的修士，以及少数几个虽然磕磕绊绊但总算答对八种以上的修士，脸上顿时露出了狂喜之色。而那些不幸被淘汰的，则个个垂头丧气，面如死灰。
王元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通过考核的十人，其中，林凡、王寿，以及方才的柒拾贰号刘三留下。”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其余七名通过者，“尔等七人，若有意，可留于陈家充当烧火童子，协助炼丹，月俸灵石虽不及正式丹徒，却也能学些皮毛，衣食无忧。若无意，也可自行离去。愿意留下的，便到门外听候那位执事安排。”
王元说着，伸手指了指先前那名引路的陈家中年修士，此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大厅门口，神色平静地等待着。
这话一出，厅内又是一阵骚动。那七名刚刚还为通过考核而欣喜的修士，此刻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大半。他们本以为通过了这艰难的药理考核，就算不能立刻成为炼丹师学徒，至少也是个重点培养对象，却没想到，等待他们的，很可能只是“烧火童子”的身份。
有人脸上露出明显的不甘与失望，有人则在短暂的错愕后，开始低头沉思，权衡利弊。毕竟，对于许多底层散修而言，能够依附于陈家这样的修仙家族，哪怕只是做个烧火童子，也算是有了一份稳定的依靠和微薄的修炼资源，远胜过在外漂泊，朝不保夕。
而刘民，以及那两个被点到名字的“林凡”和“王寿”，则是微微一怔。
刘民心中更是疑窦丛生：“林凡？王寿？这两个名字，似乎并未在之前表现特别突出的修士中出现过。他们是谁？为何独独我们三人留下？这‘第二次测试’，又是什么名堂？”他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同样被点名的另外两人。更为重要的是那个火红色劲装的人明明是被引去了偏厅，现在却是不见踪影。他不知道的是，王元身份不高，那个红色劲装的显然是个好苗子，早就被人通报资历更深的丹师进行考核。
王元不再多言，对着那中年修士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开始处理那些“烧火童子”的事宜。随后，他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刘民、林凡和王寿三人，眼中闪过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意：“你们三人，随我来。”
王元不再多言，对着那中年修士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开始处理那些“烧火童子”的事宜。随后，他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刘民、林凡和王寿三人，眼中闪过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意：“你们三人，随我来。”
刘民心中一凛，与林凡、王寿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和些许茫然。这林凡约莫二十七八，面容普通，属于丢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神色间带着几分谨慎；而王寿则年长一些，约莫三十出头，身材略显壮硕，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只是此刻也难掩一丝忐忑。
三人默默跟在王元身后，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更为僻静的小院。院内栽种着几株不知名的花草，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与先前考核大厅的肃杀气氛截然不同，倒有几分雅致。院子正中是一间厢房，门扉半掩，隐约可见其内摆设。
“此处清净，适合接下来的考校。”王元在一张石桌旁站定，示意三人随意。他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清晰，“第一轮的辨药，只是基础。这第二部分，则是考校你们对药性搭配的理解。”
他目光扫过三人，继续道：“我会给出一些特定的情况，或是某种主药，你们需根据《百草集》所载，说出合理的配伍方案，并阐述其药理。记住，不仅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明白了吗？”
“晚辈明白！”林凡和王寿齐声应道，声音中带着几分郑重。
刘民也连忙点头，憨声道：“明…明白了，王前辈。”他心中却暗自琢磨：“果然，从辨识到搭配，这考核是一环扣一环。辨药考的是记忆和眼力，这搭配，考的就是理解和活用了。看来这陈家招揽丹徒，标准着实不低。”
王元微微颔首，也不多废话，直接开口：“第一题。若有一修士，修炼火属性功法操之过急，致体内火毒郁结，灼伤经络，但其本身又元气亏损，不堪峻猛之药。当以何为主，如何辅佐，方能清火毒而不伤元气？”
这话一出，林凡眉头微蹙，似在思索。王寿则低头沉吟，手指无意识地在衣袖上摩挲。
刘民心中念头急转。这题目不难，关键在于“元气亏损”四个字，意味着不能用大寒之药强行清火，需得攻补兼施，且以“补”为先，再徐徐图之。他脑中闪过数种方案，最终定格在一个相对稳妥，又不至于太过惊艳的方子上。
片刻后，林凡率先开口：“回前辈，晚辈以为，当以‘玄冰玉髓花’为主。此花性寒而不凝，能清热解毒，其汁液温和，不伤根本。辅以‘凝露草’滋养经络，再佐以少量‘培元果’稳固元气，缓缓调理，或可见效。”他的回答条理清晰，声音也颇为自信。
王元不置可否，目光转向王寿。
王寿沉吟道：“林道友所言有理。晚辈补充一点，若火毒过盛，玄冰玉髓花之力或有不足，可考虑再加入‘紫雪莲’，取其清心降火之效，与玄冰玉髓花协同，但用量需极其谨慎。同时，培元果之外，亦可考虑‘黄精’，其性平和，补气养阴，更为稳妥。”他的声音低沉，显得老成持重。
王元听完，依旧没什么表情，最后将目光投向了刘民。
刘民见状，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抓了抓后脑勺，磕磕巴巴地道：“呃…两位道友说得都…都很有道理。晚辈…晚辈想的是，那个…《百草集》上说，有一种‘青玉藤’，它…它好像是性微凉，能清热解毒，关键是…是它还能生津液，对…对经络损伤有好处。用这个做主药，然后…然后配上…呃…‘茯神木’，安神补心，稳住元气。如果…如果火毒还厉害，就…就加一点点…那个…‘金银花露’？那个好像药性也比较平和……”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王元的脸色，见对方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心中稍安。他这番回答，故意将“青玉藤”这种相对常见但容易被忽略的药材提出，又在辅药的选择上显得有些“犹豫”和“不确定”，正是为了符合他“底层散修，偶有所得”的形象。
王元听完三人的回答，指节轻轻叩击着石桌，发出“笃笃”的轻响。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林凡所言，中规中矩，思路尚可。王寿补充得当，考虑周全。至于柒拾贰号……”他顿了顿，看向刘民。
刘民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莫非自己这“藏拙”又出了什么纰漏？
“你所言‘青玉藤’，确有其效，且药性更为温和，适合元气亏损者。茯神木与金银花露的搭配，也算…也算有些想法。”王元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只是你这表述，着实费劲。”
刘民闻言，心中暗舒一口气，连忙做出“惭愧”的表情：“是，是，晚辈…晚辈愚钝，让前辈见笑了。”
“哼，”王元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也不知是何意味，继续道：“下一题。‘七星海棠’，其花妖艳，其果剧毒，但《百草集》记载其根茎入药，有奇效。说说的它药性、功效，以及三种以上能与之相克，或能大幅削弱其毒性的药材，并说明原理。”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要刁钻几分，不仅考察对“七星海棠”本身的了解，更侧重于药材间的生克制化。
林凡和王寿再次陷入沉思，显然这“七星海棠”的根茎并非他们烂熟于心的部分。
刘民心中却是一动。这“七星海棠”，他在《百草集》的角落里看到过，因其“果实剧毒，根茎有奇效”的特性，印象颇深。他记得其根茎性辛，温，有大毒，但若炮制得当，能祛风通络，活血止痛，对某些顽固痹症有奇效。至于相克之物……
他脑中迅速筛选，很快便有了答案。依旧是那副“努力回忆”的模样，时不时挠挠头，嘴里小声嘀咕着“七星海棠…根…什么来着…”
这一次，王寿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七星海棠根茎，晚辈记得…性辛，有毒…功效似乎是…祛风湿？至于相克之物…‘绿豆’可解百毒，或许能克制一二？再有…‘甘草’？甘草能调和诸药，或许也能缓解其毒性……”他说得有些勉强。
林凡接着道：“王道友所言的绿豆、甘草，确有一定解毒之效，但针对七星海棠之毒，恐力有未逮。晚辈记得《百草集》中曾提及，‘紫苏叶’似乎能解鱼蟹毒，而七星海棠之毒性与其有相似之处，或许…或许紫苏能解？另外，‘穿心莲’性寒，清热解毒之力强劲，或可一试。”
王元听着，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