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口谕传到时,竹云正倚在绣榻上,由着吉祥带着几个小宫女给她捏腿揉脚。
虽然才不过月余,连肚子都还没显,可竹云总是觉得身子“沉”得很,心里压抑了那么久的憋屈,好像一下子随着有孕晋封的欢喜便再也忍耐不住了。
她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撑着腰抚着肚子,从往日里那些瞧不起她的娘娘们面前经过,看她们恼怒却不敢真罚她的样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底下竟没有一个比她位分还低的,她也只能拿这些宫人们撒撒气了。
说起来,她和赵玉儿出身差不了多少,她如今是揣着龙胎,那边丢了身孕,怎地晋封得还不如那位了,可真是让人恼火。
一想到今早,她故意拿赵玉儿身边的大宫女撒气,那梨霜虽下跪认错,但却不卑不亢的样子,她就满肚子的怨愤。
她现在是才人,是怀有龙嗣的主子,早就不是什么奴婢了,梨霜她怎么敢对她如此不尊敬!
“轻些!”竹云不耐烦地斥责,“笨手笨脚的,当心我腹中的龙子。”
小宫女们吓得手一抖,缩到一边,忙不迭跪地请罪。
竹云正欲再训斥,却见总管太监崔来喜皮笑肉不笑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
“竹才人接旨。”崔来喜的声音平稳无波,展开了手中明黄色的卷轴。
竹云忙起身,由着吉祥和如意扶着她跪下,心中暗自欢喜得意。
自她诊出身孕以来,皇上时常有赏赐下来,今日不知又要拿什么好东西来哄她开心呢。
然而崔来喜念出的口谕,却让她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竹才人既有孕在身,当好生静养,无事不必外出了。各宫奴才,若有冲撞,不得私自动刑...静养期间,当日抄经书,以求修心养性,更为皇嗣平安。”
竹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崔来喜“崔公公,皇上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崔来喜合上卷轴,垂着眼不去瞧她,语气依旧平淡,“皇上的意思,才人应该明白。”
他瞥了一眼竹云尚未显怀的腹部,似是提醒又似是警告,“宫里人多,才人现在最是金贵,还是静养为宜呢。”
说罢,不待云反应,便领着人就转身离去了。
竹云愣在原地,原本跪着的腿一下子无力,跌坐在地上,小宫女们吓得赶紧去搀扶她。
“皇上……皇上这是禁我的足?”她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抓住身旁如意的手,“皇上怎么会突然下这样的旨意?”
如意当然明白是为着什么,可那时她和吉祥一起拦也拦了,就是拦不住,如今只好低头不语。
竹云忽然想起什么,厉声问道,“今日可有什么人去见过皇上?”
进宝看看她,怯怯上前,“回主子,午后纯昭仪去了一趟养心殿……”
“纯昭仪?”竹云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个刚小产不久的病秧子,她去做什么?”
“听说...是去送一个荷包...”吉祥小声回着话,进宝和如意面面相觑着。
竹云猛地站起身,一脚踢开旁边的小宫女,“好个送荷包,她分明是去告我的状!”
她气得浑身发抖,忽然觉得小腹一阵抽痛,忙跌坐在榻边痛苦地喘息。
如意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跑过去,“主子可是身子不适?奴婢去传太医吧?”
竹云缓过气来,咬牙切齿道,“传什么太医!口谕刚下来就传太医,你让皇上怎么看我?还嫌我不够丢人?”
她猛地将案几上的茶具扫落在地,“她自己不争气保不住孩子,就见不得别人有孕!”
“都滚出去!”竹云厉声喝道,唯独留下心腹三人,吉祥如意和进宝。
待众人退下,竹云才颓然斜躺着,眼中满是悲愤与不甘,“皇上竟然…竟然为了她禁我的足...”
如意上前,小心翼翼道,“主子息怒,如今您有孕在身,好歹顾念着皇子啊。”
“皇子皇子,在这满宫的眼里面,就只能看着我的肚子,谁管我的颜面?我的死活?”竹云气得哽咽,泪流不止,“若不是为着我的肚子,怕不是要让我给赵玉儿的奴婢请罪呢。”
“小主莫要说气话,皇上怎么会这样呢。”吉祥上前,安抚地给她顺气,“皇上最是在意小主呢,只是之前冤枉了纯昭仪,这才不得不给她几分面子罢了,过几日您就可以出去了。”
竹云摸着肚子,冷笑道,“过几日?如今各宫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
“罢了。”竹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赵玉儿那事到现在还没查出来呢,我这一胎可要当心,禁足便禁足吧,好歹能保住它。”
口谕一下,很快宫中人人皆知,重获恩宠的竹才人刚冒头,就撞上了颐华宫这块铁板。
宫道上,几位宫人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此事。
“听说了吗?怜露轩那位,被皇上禁足了。”
“怎么没听说?这会儿估计已经哭上了呢。”
“真是报应。”另一个奴才低声道,“早上她还让梨霜姐姐在内务府门口跪下认错呢,梨霜姐姐平日里最是和善了。”
“诶,你们说,这会不会是纯昭仪...”
一个机灵的奴才挑眉,“昭仪娘娘一向温婉随和,岂会做这等事?定是圣上明察,看不惯这等不把奴才当人看的事儿。”
“说起来,这梅香拜把子,不都是奴才嘛……”
几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竹云虽多少能猜到宫人们会议论,可对奴才们的话是一无所知。
如今最让她不安的是,皇后那边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表示。
照理说,皇上下了这样的旨意,皇后最起码该派人来安抚几句,毕竟她肚子里还有龙嗣呢。
然而,至今她还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坤宁宫的消息。
“好得很...”竹云咬牙道,“一个个的,都等着看我的笑话是吧?”
她忽然站起身:“不行,我要去见皇上!”
如意吓得跪地抱住她的腿:“主子不可啊!皇上刚下的口谕让您静养啊。”
竹云挣脱不开,望着桌上前几日送来的赏赐,心中五味杂陈。
本以为从此便可一步登天,却不想转眼间就从云端跌落。
“赵玉儿...”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你又不是贵妃,别以为你也能那样羞辱我,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