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带着她往更深的黑暗滑去，江晚右腿的伤口被粗糙的管道刮得生疼，血在水里慢慢散开，像一缕缕化不开的墨。她死死咬住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左手腕上的芯片突然停了倒计时，取而代之的是五下短促的震动——突兀、急促，像是某种警告。
她立刻停下动作，脚尖抵住倾斜的管壁边缘，整个人贴紧冰冷的金属，连呼吸都压得极轻极细。
前方三十多米的地方，管道结构变了。原本裸露的水泥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密集的金属框架，像笼子一样交错着。每一根横梁上都嵌着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圆点，表面哑光，正有规律地微微颤动。空气里飘着一丝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像是无形的眼睛，在一遍遍扫视着这片空间。
江晚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摸向左臂义肢的接口。那里还残留着沈倾寒植入芯片时的灼热感。她没动，只是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前方——那不是普通的排水管，是声呐探测网，能捕捉到任何活物的动静，把她的位置清清楚楚地标出来。
高处平台上，几道幽绿色的光点静静悬着。几个雇佣兵趴在地上，夜视镜里清晰地映出管道出口的轮廓。他们已经等了很久，只等她出现。
江晚的右腿又开始流血，温热的液体顺着小腿往下淌，在死寂中仿佛都能听见滴答声。她闭了闭眼，忽然把手按在胸口，感受自己的心跳。跳得比平时快了一点，但她强迫自己冷静。
就在她思索怎么脱身的时候，远处广播突然“滋啦”一声，电流刺耳地响起来。
“你们检测到的……是她的义肢信号。”
沈倾寒的声音穿透杂音，低沉却清晰，像一把刀划破黑暗。
江晚瞳孔猛地一缩。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扯断左臂义肢和神经连接的卡扣！金属接口爆出一串火花，微型闪光弹在脱离瞬间轰然炸开——强光如潮水般席卷整个管道，刺得人睁不开眼！
高处平台上的雇佣兵闷哼一声，本能抬手遮眼，夜视镜瞬间过载，视野全是残影。枪口偏了方向，警报还没响，一个人影已经从通风栅栏上方腾空跃起！
江晚撞开头顶铁栅，翻身滚进上方的横向管道。动作干脆利落，落地时单膝跪地，右腿几乎撑不住身体。她没时间犹豫，反手把脱落的义肢塞进背包，确认U盘还在加密舱里。
身后的声呐阵列开始报警，红灯接连闪烁。但她已经不在它们的探测范围内了。
管道很窄，只能勉强爬行。她靠墙喘了口气，左腕的芯片又开始震动——这次节奏缓慢而稳定，指向北边的一条岔路。她知道，这是沈倾寒重新设定的导航指令。
她撑着地面起身，单手抓住管道边缘，继续往前爬。
一百米后，前方出现一扇锈迹斑斑的检修门。锁早就松了，她用工具轻轻一撬，翻进一间废弃的配电室。不大，堆着几台报废的控制箱，角落还有一个落满灰的医疗包。地上还有一瓶没开封的生理盐水，标签都模糊了。
她靠着墙坐下，解开右腿裤管。伤口又裂开了，边缘发白，明显被污水感染了。她拿出纱布和消毒液，动作熟练地清理，手指因为失血有些发抖，但手很稳。
处理完腿伤，她才低头看左臂。接口处裸露的线路冒着微弱电火花，如果不及时封住，可能会烧坏神经回路。她打开医疗包，翻出绝缘胶带和应急封套，一层层包好，最后用夹子固定。
做完这些，她才从背包里取出那截断掉的义肢。
外壳有撞击痕迹，但内部模块完好。她拆开底盖，露出一个黑色小方块——那是沈倾寒亲手加装的二级存储器，独立于主系统，不能远程读取也不能删除。U盘插槽旁边刻着一行极小的数字：0723。
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两秒，什么也没说，默默把义肢收好。
耳机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你的心跳……变快了。”
江晚抬头看向头顶的通风口，声音沙哑：“你再晚十秒，我就成活靶子了。”
“不会。”沈倾寒顿了顿，“我一直听着。”
江晚闭了闭眼，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但她不敢放松，伸手摸了摸颈侧，确认微型耳机还在。刚才那一跳，几乎是赌命。如果沈倾寒没及时干扰系统，只要慢半秒，她现在就已经被子弹钉在墙上。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用声呐？”她问。
“不是声呐。”沈倾寒声音平静，“是共振识别。他们复制了你的走路节奏，提前埋了感应点。你每走一步，都在证明你是谁。”
江晚眼神一暗。
也就是说，从她踏入排水管那一刻起，对方就在等她暴露生物特征。而沈倾寒给她的芯片信号，反而成了最明显的标记。
“所以你让我断开肢肢？”
“它发送的是模拟心跳。”沈倾寒说，“但他们要的是真实的神经反馈。断开那一刻，数据中断，系统判定目标丢失，警戒圈就会扩大。你才有机会跳出包围。”
江晚低头看着被封死的接口，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逃生路线，是诱饵。
沈倾寒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她靠芯片活着出去——她给了她一条假命，换来真正的突围时机。
“你早计划好了。”江晚声音很轻。
“我只是相信你会做出对的选择。”沈倾寒顿了顿，“就像你一直相信我那样。”
江晚没再说话。她靠着墙，慢慢把头垂下去，额头抵着膝盖。这一刻的安静太沉重，好像整个地下世界，只剩下她和耳机里那微弱的电流声。
外面还有脚步声，遥远却持续不断。追兵还没放弃。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站起来。
就在这时，左腕的芯片突然发烫！
震动模式变了。
不再是导航，也不是警告。
而是熟悉的节奏——一下，停一秒半，再一下。
那是她的暗号。
可她根本没发。
江晚猛地抬头，望向角落那台老旧的监控屏幕。屏幕早就断电，玻璃裂得像蜘蛛网，映出她苍白的脸。
可那震动还在继续，越来越急。
她伸手去摸耳机，想开口问。
耳机却先响了。
沈倾寒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回头。”
江晚的手僵在半空。
她没动，也没转身。
但她看见，那布满裂痕的屏幕缝隙中，有一道细微的反光闪过——
像是镜头后面，藏着一只正在聚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