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西苑，凝香阁后假山。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往日冷清的西苑此刻更显阴森，唯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骚动与火光，打破了这片死寂。
我紧贴着假山嶙峋的石壁，屏住呼吸，将系统扫描范围压缩到最小，仅覆盖眼前十丈。假山内部传来极其微弱的水流声和金属摩擦声——废弃水道的入口就在此处，且已被人从内部打开。
莫云铮的情报无误，“幽泉”的人已经进去了。
我摸出那枚非金非木的黑色巡查令，触手冰凉。用它或许能骗过外围守卫，但深入秘库，面对“幽泉”真正的高手，这令牌恐怕用处有限。当务之急，是必须赶在他们得手前示警，并设法拖延。
心思电转间，我悄然后退，绕到假山另一侧。凝香阁早已荒废，窗棂破损，殿内蛛网垂挂。我轻盈翻入，借着朦胧月色，快速扫视。殿内空空如也，唯有角落堆积着一些破损的桌椅杂物。
不行，这里无法直接惊动守卫。秘库入口的动静被假山和建筑阻隔，远处的骚乱恐怕是“幽泉”声东击西之计，未必能及时将皇城司主力引至此地。
必须制造更大的动静！
我的目光落在那堆杂物上，一个计划迅速成形。我快速搬动几把朽坏的木椅和破旧帐幔，堆叠在殿中相对干燥且靠近梁柱的位置。又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和一小瓶助燃的松油粉——这是穿越后为防万一准备的，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
没有犹豫，我撒上松油粉，吹燃火折，点燃了那堆杂物。干燥的木料和织物瞬间腾起火焰，火舌迅速窜起，舔舐着旁边的立柱和垂落的破帷。
浓烟开始弥漫。
我捂住口鼻，退出凝香阁，绕到假山前，运气于喉，模仿男子粗哑惊慌的声音，朝着远处有灯火和巡逻动静的方向，用尽全力嘶喊：
“走水了！凝香阁走水了！快来人啊！！有刺客！假山这边有动静！！”
喊完，我立刻闪身躲回假山阴影中，心脏狂跳。
远处的巡逻队伍显然听到了喊声和看到火光，一阵急促的锣声和呼喝声响起：“西苑走水！”“凝香阁方向！”“有刺客示警！快过去！”
纷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迅速由远及近。
几乎是同时，假山内部传来几声低沉的咒骂和急促的脚步声！
“被发现了！”“快！拿了东西从水道原路撤！”
他们想跑！
我心中一急。绝不能让他们带着“月痕佩”残片轻易离开！瞥见地上有几块松动的石块，我捡起两块，用尽全力，朝着假山入口旁一块看似承重的悬石砸去！
“砰！砰！”
石块撞击，虽未击碎悬石，却发出了不小的声响，更引得假山内部一阵窸窣，仿佛触动了什么。
“外面有人！”“小心机关！”
里面的人显然更加慌乱。就在这时，第一批皇城司守卫已经冲到近前，看到凝香阁的火光和假山前的异动，立刻大声呼喝着包围过来，一部分人开始救火，另一部分则刀剑出鞘，警惕地指向假山。
“里面的人听着！立刻出来！否则格杀勿论！”带队校尉厉声喝道。
假山内沉默了一瞬，随即，入口处黑影一闪，三道身穿黑色水靠、面罩遮脸的身影疾射而出，手中兵刃寒光闪闪，直扑守卫薄弱处！
“拦住他们！”校尉大吼。
金铁交鸣之声瞬间爆发！三名黑衣人武功极高，招式狠辣诡谲，且似乎不畏寻常刀剑，瞬间便有两名守卫受伤倒地。但皇城司守卫人数占优，且后续援兵不断赶来，迅速结成阵势，将三人缠住。
我躲在一旁，紧张观望。这三人应该只是先锋或掩护，真正去取残片的高手可能还在里面，或者已经从水道另一头离开？
正焦急间，假山内部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石块崩塌和流水加剧的声音！
“不好！水道被他们弄塌了部分！”我心中一沉。这意味着里面的人要么被困，要么已经利用崩塌前的瞬间从另一头脱身？
“里面可能还有同党！一队人，随我进去搜查！其他人，拿下这三个逆贼！”校尉临危不乱，分派命令。
一队守卫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向假山入口探去。我也趁乱悄悄尾随在后，手中扣紧了淬毒的银针和袖箭。
假山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大，一条人工开凿的狭窄石阶向下延伸，旁边是浑浊的流水通道，此刻水流湍急，部分石壁确实有新鲜崩塌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
我们向下走了约莫十几丈，前方出现一个较为开阔的石室，墙壁上有早已熄灭的古老灯台。石室中央有一个石台，台上原本应该有什么东西，此刻却空空如也！
残片被拿走了！
石室一侧，水道在这里变得宽阔，形成一个隐秘的小码头，此刻水面上飘着些木屑和血迹，却不见人影。看来确实有人从这里乘小型舟具离开了。
“追！他们可能从水道通往宫外！”校尉脸色铁青。
“校尉大人！”一个守卫在石台边有所发现，捡起一小块黑色的布料，像是从衣服上撕裂的，布料边缘绣着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奇异纹章——像是扭曲的藤蔓环绕着一只眼睛。
“幽泉”的标志！
几乎同时，我耳尖微动，捕捉到石室顶部一处阴暗角落传来极其细微的呼吸声！还有人没走！
“上面！”我脱口而出，手中银针已朝那个方向激射而出！
“嗤！”银针没入黑暗，却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被挡开了！
一道黑影如同大鸟般从顶部扑下，直取那名拿着布料的守卫，目标明确——要夺回或者毁掉那块可能暴露身份的布料！
“保护证物！”校尉挥刀迎上。
那黑影身法极快，手中是一对奇形短刃，招式刁钻狠毒，与校尉战在一处，竟丝毫不落下风。其他守卫想要围攻，却被石室狭窄空间所限。
我看出此人武功远高于外面那三个，恐怕是负责断后或确保残片转移的高手。不能让他毁了证物或逃脱！
我悄悄移动到水道边，看准那黑影与校尉交手时一个换气的间隙，将系统能量短暂灌注于双目，动态视力瞬间提升，捕捉到他短刃挥舞的一个微小破绽！
就是现在！
袖箭无声射出，直取他右肩胛！同时，我将早准备好的另一包强效迷烟粉，朝着他面门方向猛地撒出！
黑影显然没料到还有隐藏的偷袭者，察觉到袖箭时已来不及完全避开，只得勉强侧身，袖箭擦着他手臂划过，带起一溜血花。而迷烟粉扑面而来，他虽闭气及时，仍不免吸入少许，动作顿时一滞。
校尉经验老道，岂会错过这机会，一刀狠劈，正中其左腿！
黑影惨叫一声，踉跄后退，手中短刃舞动，逼开近身的守卫，怨毒的目光扫过我的方向（我依然隐藏在阴影中），突然反手将一块东西扔进湍急的水道，然后拼着受伤，猛地撞向一侧看似坚固的石壁！
“轰隆！”那石壁竟是活动的暗门！黑影撞入其中，暗门迅速闭合。
“追！”校尉带人冲上前，却一时找不到开启机关。
我快步走到水道边，他扔下去的是什么？可惜水流太急，早已不见踪影。
“多谢方才出手相助。”校尉转向我所在阴影，抱拳道，语气带着审视，“阁下是？”
我缓缓走出阴影，拉下脸上的蒙面布（为行动方便准备的），露出面容。
校尉和几名守卫明显一愣：“安……安阳郡主？！”
“情况紧急，来不及通传。”我快速说道，“逆贼目标是秘库中的前朝秘宝残片，如今残片已被盗走，贼首可能已从水道逃脱。那块布料是关键证物，务必保管好。立刻派人沿水道上下游搜查，并封锁西苑乃至可能通往的宫外河道出口！另外，速报陛下、太后，加强宫中警戒，恐有内应！”
校尉见我说得条理清晰，且方才确实助他伤敌，立刻信了七八分，肃然应道：“是！末将遵命！郡主，此处危险，还请……”
他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更加喧哗的声响，兵刃撞击声、呐喊声、马蹄声由远及近，如潮水般涌向西苑！
一个浑身是血的守卫跌跌撞撞冲进来：“报——！楚……楚世子率领巡防营、皇城司援军已到西苑！正在清剿残余逆贼！世子正往这边赶来！”
楚晏！他脱困了！还带来了援军！
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紧接着是汹涌而来的疲惫和后怕。
“我去见世子。”我对校尉点点头，快步向外走去。
刚走出假山入口，便见前方火把通明，甲胄铿锵。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马当先，疾驰而来，正是楚晏！他一身玄色劲装染着尘土与些许暗色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敌人的），面容冷峻如冰，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焦灼与戾气，直到目光锁定我，那冰层才骤然崩裂，露出深藏的惊惶与失而复得的狂喜。
“琉璃！”他几乎是飞身下马，几个箭步冲到我面前，双手用力抓住我的肩膀，上下打量，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没事？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我摇摇头，压下喉头的哽咽，“残片被‘幽泉’的人从水道盗走了，我们晚了一步。但他们有人受伤，留下了这个。”我将那块黑色布料递给他。
楚晏接过布料，看到那纹章，眼神骤寒。“‘幽泉’……好，很好。”他语气中的杀意令人胆战。
他迅速收敛情绪，转向随后赶来的将领，开始井井有条地发布命令：全面搜索水道、戒严相关宫区、审讯抓获的活口、排查内应、加强皇帝太后寝宫守卫……
命令一道道发出，沉稳果决，尽显统帅风范。我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在火光映照下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今夜，我们都经历了生死一线的危机，也都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待到命令稍歇，楚晏才再次看向我，目光深沉：“凝香阁的火，是你放的？假山外的警示，也是你喊的？”
“嗯。”我点头，“情况紧急，只能出此下策。”
楚晏沉默片刻，忽然伸出手，轻轻拂开我额前被汗水沾湿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与方才杀伐果决的模样判若两人。“以后……不许再这样独自冒险。”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任何事，等我。”
我望着他眼中映出的火光和自己小小的影子，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好。”
这时，泷飞也带着“暗刃”的人赶到复命，看到我和楚晏无恙，明显松了口气。
皇城司的人在水道下游一处宫墙暗渠出口发现了丢弃的小型皮筏子和更多血迹，但盗宝者已然无踪。被抓获的三名黑衣人中，一人服毒自尽，两人重伤昏迷，正在抢救。假山石室内受伤的那个高手，通过密道逃脱，未能追踪到。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一场惊心动魄的皇宫夜袭与反制，暂时落下了帷幕。虽然未能夺回“月痕佩”残片，但挫败了“幽泉”无声无息盗宝的计划，抓获了部分人手，获得了关键证物，更重要的，是楚晏与我，以及我们背后的力量，经此一役，对“幽泉”的威胁有了更清醒的认知，也证明了彼此是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
然而，风波并未平息。
“月痕佩”残片落入“幽泉”之手，后果难料。莫云铮的“反正”是真是假？他此刻又在何处？宫中的内应是谁？八皇子所中“惑神蛊”的解药何在？“幽泉”与宫中“那位”的交易细节是什么？还有那神秘尊者和南疆势力……
一系列谜团如同浓雾，依旧笼罩在前路。
楚晏与我并肩站在渐亮的晨曦中，望着忙碌收拾残局的宫苑。
“接下来，恐怕会更难。”他低声道。
“我知道。”我握紧了袖中的拳头，眼神坚定，“但我们已经抓住了他们的尾巴。下一步，该我们反击了。”
远处，钟楼传来悠远的晨钟声，宣告着新的一天的开始。而属于我们的战斗，才刚刚进入最激烈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