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旨意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达宛城。陈胥接过那封加盖了皇帝玉玺和兵部大印的诏书,看着“镇南大将军”、“总领南征诸军事”、“便宜行事”的字样,眼中精光爆射,最后落在“朕,只要结果”那五个铁画银钩的字上,一股沉重的压力与沸腾的战意同时涌上心头。
他不再犹豫,立刻升帐点将。
“擂鼓!聚将!”
沉闷而威严的鼓声在宛城军营中响起,各级将校披甲执锐,肃然奔入中军大帐,分列两旁,帐内顷刻间弥漫起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陈胥一身玄甲,立于巨大的南疆舆图之前,目光如电,扫过麾下诸将。
“诸位!”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陛下旨意已下,授本将军节,总领南征!百越叛军,猖獗悖逆,屠我吏民,掠我财货,更妄图裂土分疆!此等行径,天理难容,国法难恕!”
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地图嗡嗡作响:“此战,非为惩戒,乃为犁庭扫穴,永绝南患!陛下只要结果——一个彻底臣服,再无叛意的南疆!”
“谨遵大将军令!”众将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传令!”陈胥开始调兵遣将,“第一路,以都尉李锋为将,领精兵五千,出奇兵,沿漓水秘密南下,昼伏夜出,绕过叛军主力,直插其腹地,目标——骆越核心聚居区‘黑风峒’!焚其粮草,乱其根基,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末将得令!”一员面容精悍的将领出列,抱拳领命。
“第二路,以校尉赵第为将,领山地营三千,并译吁宋所部归顺越兵两千为向导,从侧翼穿插,分割叛军与骆越之间的联系,逐山逐林清剿小股叛匪,务必使其不能呼应!”
“末将遵命!”
“其余各部,随本将军亲率中军主力,两万步骑,携带强弓劲弩,并新式‘神机连弩’百具,沿官道正面推进,稳扎稳打,吸引叛军主力,迫其与我决战!”
“诺!”
军令如山,整个南郡及其周边州郡的战争机器轰然开动。来自北军的材官(步兵)、弩兵精锐陆续抵达,与陈胥本部兵马汇合,旌旗蔽日,刀枪如林,一股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
叛军方面,以桀骏旧部首领“乌蟒”(因其身形滑溜,善于丛林作战而得名)和骆越悍将“岩鹰”为首,听闻麦朝大军南下,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激起了凶性。他们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放弃了与麦军正面硬撼的打算,将主力化整为零,隐入绵延无尽的原始丛林和险峻山地之中,企图利用复杂的环境拖垮麦军,伺机偷袭。
南征的第一场硬仗,在一条名为“鬼见愁”的险要峡谷打响。
李锋的奇兵部队虽然行动隐秘,但叛军的耳目同样灵通。乌蟒亲率两千精锐,提前埋伏在峡谷两侧的密林和崖壁洞穴中,准备了大量的滚木礌石、毒箭吹针。
当李锋部五千人马进入峡谷中部,队伍拉长之时,只听一声凄厉的骨哨响彻山谷!
“杀!!”
霎时间,峡谷两侧杀声四起!巨大的石块和滚木如同山崩般砸落,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四面八方射来,其中夹杂着淬了见血封喉树汁的细小吹箭,防不胜防!
“举盾!结阵!”李锋临危不乱,厉声高呼。
训练有素的麦军士兵迅速靠拢,巨大的盾牌组成龟甲阵型,抵挡着来自上方的致命打击。但峡谷地形狭窄,队伍难以展开,落石和箭雨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更可怕的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越人猎手,如同鬼魅般从树林中窜出,利用藤蔓荡下崖壁,手持淬毒的短刀和钩镰,专门袭击阵型的薄弱环节和落单的士兵。他们的动作迅捷诡异,往往一击即退,绝不恋战,给麦军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和伤亡。
李锋双目赤红,知道不能在此地被拖住。他下令前锋以连弩密集射击,压制两侧火力,中军和后队不顾伤亡,全力向前冲锋,试图强行冲出这条死亡峡谷。
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黄昏,峡谷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李锋部以伤亡近千的代价,才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冲出了“鬼见愁”。然而,叛军也并未穷追,一击得手后,便迅速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初战受挫,消息传回中军,陈胥面色阴沉。他深知,这才是南征的真正考验。百越之地,最大的敌人并非叛军本身,而是这无比恶劣、易守难攻的自然环境,以及叛军那神出鬼没、悍不畏死的丛林战术。
------
与此同时,赵第的山地营与译吁宋的向导部队,也在密林中遭遇了麻烦。他们虽然小心谨慎,但还是不断受到小股叛军的骚扰。陷阱、毒虫、瘴气,无处不在。译吁宋的向导熟悉路径,但对叛军的具体藏匿点和战术却知之有限,显然叛军内部也对译吁宋严防死守。
赵第部在一次渡河时,遭遇了岩鹰亲自率领的骆越水鬼的袭击。这些骆越战士水性极佳,潜伏在水下,用特制的竹管呼吸,待麦军半渡之时,突然暴起,用凿子破坏船只,用渔网缠绕士兵,近距离搏杀,凶悍无比。赵贲虽奋力抵抗,斩杀数十水鬼,但渡河部队依旧损失惨重,辎重丢失不少。
战报雪片般飞向陈胥的中军大帐。
局势,比预想的更为艰难。叛军利用地利,避实就虚,不断消耗麦军的有生力量和士气。若不能尽快找到其主力予以重创,南征大军很可能被这无尽的丛林和持续的骚扰拖垮。
陈胥站在沙盘前,久久凝视着那代表无尽山林的绿色区域,手指最终重重地点在了一个名为“断魂隘”的地方。那里是通往叛军几个主要聚集区的交通咽喉,地势虽险,但相对开阔,适合大军展开。
“传令各部,向‘断魂隘’方向缓慢靠拢,做出粮草不济,士气低迷,意欲在此隘口固守待援的假象。”陈胥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同时,放出风声,就说本将军忧心忡忡,已上表朝廷,请求增派粮草援军。”
他要示敌以弱,诱使那些骄狂的叛军主力,从他们熟悉的丛林里走出来,在相对有利于麦军的地形上,进行一场决定性的决战!
一场围绕着“断魂隘”的智谋与勇力的较量,悄然展开。南疆的血与火,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燃烧得更加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