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的命令,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泼入冰水,瞬间激起了楚军更加狂热的战意!王旗前移,霸王要亲临前线,踏破敌阵!这对于苦战已久的楚军士卒而言,是无可比拟的激励,是胜利的绝对保证!
北岸,一队队身披重甲、连战马都覆盖着皮铠的骑士开始集结,他们沉默如山,眼神冰冷,正是项羽麾下最精锐的亲卫骑兵——楼烦铁骑!虽然数量不过千余,但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悍勇士卒,是项羽手中最锋利的矛尖!
与此同时,更多的楚军士卒如同疯魔般,不顾伤亡,顶着淮泗弩阵的死亡箭雨,拼命地将剩余的浮桥构件推向对岸,甚至直接跳入冰冷的河水中,用肩膀扛起木板,为后续骑兵开辟通道!北岸的投石机也发疯似的向南岸倾泻石弹,试图为霸王清出一条道路。
南岸高地上,韩信与尉缭子几乎同时瞳孔一缩。
“项羽要亲自渡河了!”韩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依旧令人窒息。
尉缭子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语气却异常平静:“猛虎出柙,势不可挡。然,过刚易折。大将军,按第二预案执行。李谈将军所部,准备迎接雷霆!”
命令迅速传达至已撤退至第三道防线,正在抓紧时间喘息、包扎伤口的前锋营。
李谈吐掉嘴里的血沫,一把扯掉肩上崩裂的染血布条,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他环视着身边同样疲惫不堪、却眼神凶悍的部下,猛地举起那杆血迹斑斑的浑铁槊,声音嘶哑却如同炸雷:
“儿郎们!项羽那厮来了!怕不怕?!”
短暂的沉默后,是更加疯狂的怒吼:“不怕!”
“好!”李谈狞笑,“不怕就对了!管他什么霸王鸟王,想在咱淮泗军的地盘上撒野,就得先问过爷爷手里这杆槊!都给老子听好了!等会儿楚狗骑兵上来,谁也不准后退半步!用你们的刀,用你们的命,给老子把他们钉死在这滩头上!让项羽老儿知道,咱淮泗儿郎,没有孬种!”
“愿随将军死战!”残存的前锋营士卒发出震天的咆哮,一股惨烈的决死之气冲天而起!
就在这时,楚军付出巨大代价铺设的浮桥终于勉强连通了南北两岸!虽然依旧摇晃不稳,多处冒着被水军炮石轰击后的黑烟,但已经足以通行!
“霸王万岁!”
在楚军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那面巨大的“项”字王旗开始移动!项羽一马当先,踏上了摇晃的浮桥!他身披乌金玄甲,外罩猩红战袍,手持巨大的天龙破城戟,坐下乌骓马神骏非凡,即使隔着宽阔的淮水,那股霸绝天下、睥睨众生的恐怖气势,也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
在他身后,千余楼烦铁骑如同钢铁洪流,紧随其后,马蹄踏在浮桥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整个浮桥都在剧烈晃动,仿佛随时会散架,却依旧无法阻挡这支死亡洪流的推进!
“弓弩手!目标,浮桥!全力射击!阻止他过河!”第二道防线的弩兵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大吼,声音中带着恐惧。
更加密集的箭雨泼向浮桥,叮叮当当地落在楼烦铁骑的重甲上,火星四溅,却难以造成致命伤害。偶尔有战马中箭失蹄,连人带马坠入河中,但整体的推进速度几乎未受影响!
屠川的水军也拼尽全力,所有炮车、弓弩都瞄准了浮桥和那面醒目的王旗轰击,石弹和火箭在项羽周围不断落下,激起冲天水柱,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气场所阻,始终难以命中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哈哈哈!韩信!纳命来!”项羽狂笑一声,声震四野,乌骓马猛地一跃,竟然直接从尚未完全稳定的浮桥尽头腾空而起,跨越了最后一段距离,重重地踏上了南岸的土地!地面仿佛都为之一颤!
霸王,登岸了!
紧随其后的楼烦铁骑也纷纷冲上滩头,瞬间就将在第三道防线前负隅顽抗的少量淮泗军散兵撕得粉碎!
“李谈!顶上去!”韩信在中军厉声喝道,手心已然被汗水浸湿。
“随我杀——!”李谈双眼赤红,如同疯虎,挥舞着浑铁槊,率领着前锋营最后的核心力量,迎着那支刚刚登岸、气势正盛的铁骑洪流,义无反顾地发起了反冲锋!
这是步兵对重甲骑兵的自杀式冲锋!但此刻,没有退路!
“螳臂当车!”项羽冷哼一声,天龙破城戟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一个简单的横扫!
“铛——!”
冲在最前面的数名淮泗锐士,连人带兵器被这蕴含恐怖力量的一戟扫飞出去,人在空中便已骨骼尽碎!
李谈怒吼着,浑铁槊带着全身力气,直刺项羽面门!
“有点意思!”项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的战意,破城戟不闪不避,硬撼而上!
“轰——!”
如同惊雷炸响!李谈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从槊杆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连人带马向后踉跄了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胸中气血翻涌,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差距太大了!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
然而,李谈只是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再次举起了铁槊,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再来!”
他身后的前锋营士卒也如同扑火的飞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疯狂地扑向那些钢铁堡垒般的楼烦铁骑!刀砍卷刃了,就用拳头砸,用牙齿咬!不断有人被沉重的马蹄踏碎,被锋利的长戟洞穿,但后面的人依旧踩着同伴的尸体,嘶吼着向前!鲜血和残肢四处飞溅,将这片滩头化作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项羽率领楼烦铁骑,如同热刀切牛油般,不断地向前推进,每一步都踏着无数的尸骸。李谈的前锋营,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被碾碎!
“大将军!李将军快顶不住了!让末将带人上去吧!”陈胥红着眼睛请命。
“弩阵!弩阵向前移动,覆盖射击!”赵贲也急声道。
韩信死死盯着那片血肉磨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知道,李谈和他的前锋营正在用生命为自己争取时间,消耗项羽的锐气。现在投入预备队,只会被项羽一并碾碎。
“不准动!”韩信的声音冰冷如铁,“执行军师之策!弩阵,目标,楚军后续步兵!阻断其增援!告诉李谈……再坚持一刻钟!”
一刻钟!在这等强度的厮杀下,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滩头之上,李谈浑身浴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铁槊早已变形,但他依旧如同磐石般,死死挡在项羽前进的方向上,每一次挥击都拼尽全力,虽然无法伤到项羽,却也将这位霸王的脚步稍稍阻滞。他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寥寥数十人,背靠着背,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项羽看着眼前这个如同血人般、却依旧死战不退的敌将,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但他手中的破城戟没有丝毫留情,每一次挥动,都必然带走数条生命。
“是条好汉,可惜跟错了人。”项羽淡淡说了一句,破城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再次向李谈当头劈下!这一击,势要将这顽抗的蝼蚁彻底碾碎!
李谈看着那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戟刃,知道自己已到极限,他咧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用尽最后力气将铁槊向上格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支极其刁钻、迅疾如电的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目标并非项羽,而是他座下乌骓马的眼睛!
这一箭,时机、角度、速度,都妙到毫巅!显示出射箭之人超绝的技艺和冷静的头脑!
项羽眉头一皱,破城戟不得不微微偏转,“铛”的一声将那支弩箭磕飞!而李谈也趁这瞬息的机会,向后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必杀一击。
“嗯?”项羽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弩箭射来的方向——那是侧翼一处不起眼的土坡后。
王瑕放下手中的强弩,如同幽灵般再次隐入阴影。他接到的命令是扰敌,而非与霸王正面抗衡。这一箭,只为救人,也为……进一步激怒这头雄狮!
果然,项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冷箭激怒了!他重瞳之中杀意暴涨:“藏头露尾的鼠辈!待寡人踏平此地,必将你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已经摇摇欲坠的淮泗军第三道防线,以及后方那面“韩”字帅旗。
“韩信!看你还能躲到几时!”
霸王彻底怒了,攻势更加狂暴!楼烦铁骑在他的带领下,如同烧红的尖刀,终于彻底凿穿了李谈前锋营用血肉构筑的防线,踏着无数尸骸,向着淮泗军的中军主阵地,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滩头阻击战,以淮泗军前锋营近乎全军覆没的惨烈代价,宣告结束。但,他们也成功地将项羽亲率的雷霆一击,阻滞了超过半个时辰,极大地消耗了其锐气,为整个战局,赢得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现在,压力全部来到了韩信的中军主阵地。面对携大胜之威、狂怒而来的西楚霸王,韩信将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