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医院顶层的VIp病房，安静得能听到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
沈屿在药物作用下沉睡着，呼吸平稳，脸上的血色恢复了些许，只是眉心还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陆沉舟坐在病床旁的沙发上，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刚传过来的、沈屿全部的脑部与神经系统的检查报告。所有数据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甚至比普通人更健康一些。
一切正常。
这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却让他心头更沉。那让沈屿痛苦不堪的根源，显然超出了现代医学的探测范围。
他合上电脑，目光重新落回沈屿脸上。睡着的他收敛了平日里的鲜活与跳脱，显得格外乖巧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陆沉舟想起他痛极时脱口而出的“系统”，想起他那句依赖的“怎么办”，还有那句让他心脏发紧的“他会把我当怪物吗”。
怪物？
陆沉舟眼底掠过一丝冷嘲。这世上若真有怪物，也该是他这种能窥探人心、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存在。沈屿，充其量只是个被奇怪东西缠上的……小麻烦精。
一个让他无法放手的小麻烦精。
他起身，走到床边，指尖轻轻拂开沈屿额前微乱的碎发。动作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沈屿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指尖，蹙起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
陆沉舟的指尖顿住，一种奇异的暖流顺着接触点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周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脸色有些凝重。
“陆总，”周谨将平板递过去，声音压得很低，“您让我查的，关于沈先生可能接触过的所有异常信号源或者特殊事件，暂时没有明确发现。但是……”
他顿了顿，调出平板上的一份记录：“这是医院这边提供的，沈先生随身物品清单。他的手机在送来时，处于低电量状态，屏幕却意外亮着，上面显示的不是常规界面，而是一些……看起来像是代码编辑器的界面，以及一些零碎的、无法识别的字符。”
陆沉舟接过平板，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照片，拍的是沈屿那部旧手机。屏幕上的确是一个代码编辑器的界面，上面有几行零散的代码和一些如同乱码般的注释。
【\/\/ System override Attempt...】
【\/\/bypass core protocol... Error...】
【\/\/target: Lu chenzhou... connection Unstable...】
（\/\/ 系统覆盖尝试……
\/\/绕过核心协议……错误……
\/\/目标：陆沉舟……连接不稳定……）
陆沉舟的目光死死锁定在 “Lu chenzhou” 和 “System override” 这几个词上。
果然！这个“系统”不仅存在，而且目标明确地指向他！沈屿甚至在尝试用代码去“覆盖”或者“绕过”它！
是因为他吗？因为那个吻？因为他的靠近，导致了系统的“扰动”和沈屿的痛苦？
一股混合着怒意、自责与更强烈保护欲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手机呢？”他声音低沉。
“已经充满电，但设置了密码，我们无法解锁。”周谨回答，“需要尝试破解吗？”
陆沉舟看着照片上那些代码，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必。”他淡淡道，“等他醒了，我自己问他。”
他要沈屿亲口告诉他。
周谨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是。” 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陆总，关于江辰的解约流程已经启动，需要对外发布公告吗？”
“按流程办。”陆沉舟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上面，他挥了挥手，“你先出去。”
周谨无声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陆沉舟坐回沙发，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沈屿。他看着青年安静的睡颜，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些代码碎片。
沈屿……你到底是谁？来自哪里？背负着什么？
那个“系统”究竟是什么东西？它想利用沈屿对他做什么？
而沈屿，又在用他那点可怜的（在陆沉舟看来）代码知识，如何笨拙地、拼命地反抗着？
无数疑问盘旋，却奇异地没有让他感到烦躁，反而生出一种要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绝对的冷静。
不知过了多久，病床上传来一声细微的嘤咛。
沈屿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先是茫然地聚焦在天花板上，然后猛地想起什么，惊慌地转头，正好对上了陆沉舟沉静如海的目光。
“陆、陆总……”沈屿一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他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被腰伤和一阵残留的虚弱感阻止。
“别动。”陆沉舟起身，走到床边，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唇边。
沈屿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沉舟的脸色，试图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读出点什么。
【他……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吗？系统……我是不是暴露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疯子？或者是什么商业间谍？】
【可是他还照顾我……应该……没生气？】
陆沉舟将水杯放回床头柜，然后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拿出了那个平板，调出手机屏幕的照片，推到沈屿面前。
“这个，”陆沉舟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沈屿瞬间瞪大的眼睛上，“能解释一下吗？”
沈屿看着屏幕上自己手机里那熟悉的代码界面和那些英文注释，大脑“嗡”地一声，血液仿佛瞬间冲到了头顶，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完了！他真的知道了！】
【代码！我怎么会把代码留在屏幕上？！是昨天头痛的时候无意识打开的吗？】
【怎么办？说实话？他会信吗？穿书？系统？这比疯子还像疯子！】
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地看着陆沉舟，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挣扎。
陆沉舟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需要给这只受惊的小动物一点时间。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沈屿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闭上眼，又豁出去般睁开，声音带着颤，却异常清晰：
“我……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紧紧盯着陆沉舟，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准备迎接质疑、嘲讽，或者更糟的——厌恶。
然而，陆沉舟的脸上没有任何他预想中的情绪。他只是微微挑了下眉，语气依旧平淡：
“然后呢？”
沈屿愣住了。
【他……就这么接受了？！‘然后呢’？！这反应也太淡定了吧？！】
【难道他早就知道了？不可能啊！】
“我……我绑定了一个叫【霸总体验系统】的鬼东西，被迫穿书成了炮灰，要完成各种奇葩任务……”沈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语速快得像是在害怕自己会后悔，“任务失败会有惩罚，完成有积分……我、我想回家，但又觉得这里……也挺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红了起来，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陆沉舟安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才缓缓开口：“所以，接近我，那些奇怪的行为，都是任务？”
“一开始是！”沈屿急忙解释，生怕他误会，“但后来不是了！真的！我……”
“我知道。”陆沉舟打断他。
沈屿再次愣住：“……啊？”
陆沉舟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沈屿有些傻气的倒影。
“我知道你的任务是‘天凉了让王氏破产’，结果说成了‘请我喝咖啡’。”
“我知道你抢我钢笔是为了完成‘霸总的专属物品’任务。”
“我知道你在我开会时递草莓牛奶，心里在吐槽‘霸总难道不喝奶吗’。”
“我知道你每次靠近我，脑子里都在刷一些……乱七八糟的弹幕。”
陆沉舟每说一句，沈屿的眼睛就瞪大一分，脸上的血色也褪去一分，到最后，几乎是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物。
【他……他怎么会知道？！】
【那些任务……那些内心oS……他全都……】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
陆沉舟倾身向前，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锁住他惊恐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沈屿，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能听到。”
“听到你所有关于我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