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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田竞标”试点成功的余波尚未平息，江灼（李承乾）酝酿的更大风暴已悄然成形。
他深知，无论是科举改革、氏族志修订，还是官田清理，其最终成效都依赖于一个高效、廉洁且目标明确的官僚系统。
而现有的官员考核体系（考课），虽有其章法，但往往流于形式，重资历、轻实绩，难以有效驱动官员去执行那些触及利益的改革政策。
这一次，他不再满足于提出具体领域的改革建议，而是将矛头直指帝国官僚机器的核心驱动机制——考课制度。
一份更为系统、更为严苛的 《请定考成法以核名实、督实效疏》 ，被秘密送至李世民案前。
这份奏疏，堪称一部微型的 “古代公务员绩效管理手册” ，
其核心思想是：将“绩效”量化，与官员的升迁黜陟、俸禄赏罚直接挂钩，形成强大的内部驱动力。
其要点包括：
1. “量化指标，分类考核。”
针对不同部门、不同级别的官员，设定差异化的核心绩效指标（KpI）。
如地方刺史、县令，需考核其辖区的户口增长、垦田数量、赋税完成度、治安状况、狱讼清简、文教兴衰等，
并给出具体的量化标准和数据来源（如户部黄册、刑部案卷）。
中央各部寺监官员，则考核其分管事务的完成效率、质量、创新及成本控制。
2. “强化审计，核验实绩。”
提出设立一个独立于各部、直接向皇帝负责的 “审计司” （名称暂定），配备精通算学、律法、工程的专职人员，
负责对官员上报的政绩数据进行抽查、复核，并拥有调查权，以防止“数据造假”、“形象工程”。
3. “考成联动，赏罚分明。”
考课结果不再仅仅是评个“上下等”，而是直接与官职升降、俸禄增减、乃至封赠荫爵紧密联系。
优者超擢，劣者严惩，平庸者平调或降职，打破论资排辈的潜规则。
4. “引入‘重点项目’考核。”
对皇帝亲自关注的重大事项（如河工、边储、新政推行），设立专项考核，完成出色者，重赏；拖延推诿者，重罚。
这份考成法草案，条条如刀，刀刀砍向官僚体系的惰性与弊病。
其设计之精密，逻辑之严密，让李世民都感到一股寒意。
这已不仅仅是管理技巧，更是一种重塑官场生态的强力工具。
若能推行，皇权对官僚机器的掌控力将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而，其阻力也必然是空前的。
这等于剥夺了众多官员浑水摸鱼、靠资历熬年头的资格，触动了整个官僚阶层，
尤其是那些位高权轻、无所事事的元老勋贵和习惯了因循守旧的中下层官吏的奶酪。
李世民再次陷入极度矛盾。
他渴望一个高效有力的政府，但也深知此举牵涉之广，风险之大，远超以往。
他召集群臣密议，果不其然，反对之声如潮水般涌来。
“此乃操切之术，恐致官吏人人自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反失宽仁之政！”
“审计之权，若独立于各部，势必权柄过重，易成酷吏渊薮，干扰政事！”
“量化考核，徒具虚文！地方情势万变，岂是几个数字所能囊括？必致官员疲于应付，不顾民生实情！”
甚至连一些原本对江灼抱有同情或欣赏的务实派官员，也对此法的严厉与琐碎表示忧虑。
魏王李泰更是如获至宝，联合众多利益受损的宗室、勋贵，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
称江灼此举是“商鞅刻薄之术复现”，意在“离间君臣，揽权自重”，甚至暗示其有“王莽谦恭之嫌”！
朝堂之上，风云变色。江灼及其提出的考成法，成了众矢之的。
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反对浪潮，江灼依旧保持着令人心悸的冷静。
他没有直接辩驳，而是采取了更决绝、也更聪明的行动。
第一，精准打击，树立典型。
他通过“技术同盟”和秘密渠道，向李世民及少数支持改革的干吏，提供了几份精心准备的“案例分析”。
这些案例详细剖析了当前考课制度下，几个典型官员的“为官之道”：
一个是通过贿赂上官、虚报政绩得以高升的贪黩之徒；
一个是资历深厚却庸碌无为、贻误政事的“老好人”；
还有一个是实心任事、政绩突出却因不擅钻营而长期沉沦下僚的能吏。
通过对比，鲜明地揭示了旧制度的荒谬与新考成法的必要性。
第二，主动请缨，试点破局。
在朝议争吵最激烈之时，江灼通过内侍呈上了一份 《请以黔州旧地试行考成法疏》 。
他主动请求，在自己曾经流放、情况复杂、民生多艰的黔州等地，率先试行考成法，并自愿接受最严格的“审计”监督。
“若试行有效，则推及天下；若无效或生弊，臣请加重罪，以谢天下。”
此举将自身置于险地，却极大地化解了“操切”、“不切实际”的指责，也展现了对自己方案的强大自信。
第三，分化拉拢，争取关键支持。
他暗中向那些在官田清理、科举改革中受益的新兴技术官僚和部分渴望凭借实绩晋升的寒门官员传递信息，阐明考成法将是他们打破天花板的最佳利器。
同时，他也向李世民心腹的军方将领（他们往往更看重效率和结果）透露，考成法若能推行，边军的后勤补给、装备更新效率将得到制度性保障。
李世民的决断，在巨大的压力下，终于做出了。
他深知，一旦退缩，不仅改革前功尽弃，皇权威严也将受损。
他力排众议，做出了一个震惊朝野的决定：
“准庶人承乾所奏！即于黔州及邻近三州，试行《考成法》！
着吏部、御史台及新设‘审计司’筹备组（由皇帝心腹及江灼推荐的数名精通算学、律法的低阶官员组成）共同负责，庶人承乾……可参详机宜。”
他同时严厉申饬了那些攻击最烈的官员，明确表示支持改革的方向。
这道旨意，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了冰块，瞬间引发了更剧烈的反应。
但这一次，皇帝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
试点工作迅速启动。在江灼的远程“指导”下，“审计司”筹备组展现出了惊人的专业性和威慑力。
他们核账目、查仓库、访民情，很快便揪出了黔州地区几名贪腐、渎职的官员，证据确凿，迅速法办。
同时，几名在垦荒、安民方面确有实绩的基层官吏，被破格提拔。
黔州官场风气为之一肃！
行政效率明显提升，一些积压的政务得到快速处理。
虽然过程中不免有矫枉过正之处，也引起了部分官吏的怨言，但整体的积极效果，随着一份份试点报告传回长安，变得越来越清晰。
朝堂上的反对声浪，在铁的事实和皇帝的强硬态度下，不得不暂时收敛。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重新审视那个深居简出的废太子，以及他带来的这套冰冷、严苛，却似乎真的能“核名实、督实效”的考成法则。
魏王李泰的攻势被暂时遏制，但他眼中的怨毒更深。
他知道，一旦考成法推广开来，他赖以结党营私的“人情”、“关系”网络将受到致命打击。
“考成法只是框架，‘审计司’才是嵌入官僚肌体的利刃。”江灼在宅院中，看着“审计司”送来的第一份试点审计报告，眼神冰冷，
“接下来，该让这把利刃，见见血了。清丈天下田亩，核验勋贵占田……是时候，让那些趴在帝国身上吸血的蛀虫们，现出原形了。”
他手中，关于“限爵”与“清丈”的初步方案，已然草就。一场关乎帝国命运走向的终极对决，即将拉开序幕。
（第五世界，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