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身上的印记尚未完全成形,既无法定位也无法透过他的眼睛窥视,胡安肩头那无形的重量仿佛瞬间消散了。
“所以我现在是安全的,对吗?”他转向云阳,浅棕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云阳放下手中的茶盏,点了点头,声音平稳:“理论上,它目前只是一个沉寂的标记。”
“那就好!”胡安脸上的笑容立刻灿烂起来。
云阳说没问题,伊莎点了头,西弗勒斯也没有反对,那他便觉得此事已有了稳妥的依托。
他转身就拉住了正在整理冬青枝叶的云烟。
“我们来布置房间吧!”他兴致勃勃,又看向抱着满怀金色彩带的西奥多和在一旁调配魔法雪花药剂的雷文娜,“大家一起来!要过圣诞节了!”
于是,他成了最活跃的筹备者之一,用那双灵巧的手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变出许多令人惊喜的小玩意儿。他会和西奥多争论哪条楼梯扶手应该挂上会发光的铃铛,会认真地向雷文娜请教如何让魔法雪花飘得更久一些,也会在云烟耐心编织花环时,突然往她发间别上闪烁着星芒的冰晶小花。
艾莉西亚在假期第一天完成所有作业后,她更愿意凑到阿不思身边。
“您尝尝这个,据说吃了能让人想起最开心的事,虽然我只觉得有点辣。”她叽叽喳喳地分享着,眼睛亮晶晶的。
她最大的愿望是请福克斯来庄园做客,这并非难事。伊莎早已为凤凰开放了权限。
偶尔,凤凰和游隼,云烟幻化的青烟还是如同暑假一样吵吵闹闹。
然而,就在这片温馨喧闹的边缘,图书室却像一个孤岛。
云阳自打发觉胡安的印记后,几乎将自己钉在了那张宽大的长桌后。
来自希尔家族藏书与他自己携带的远东典籍堆叠如山,羊皮纸铺满了桌面,上面满是复杂的符箓推演和能量结构草图。
他常常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许久,只有羽毛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或偶尔停下笔时,指尖无意识轻叩桌面的细微声响,表明他仍在高速思考。
伊莎和西弗勒斯也成为了这里的常客。
伊莎带来了之前所有关于雷古勒斯的研究记录,厚厚一摞羊皮纸放在桌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讨论,或者说争论,常常在此发生。
“从魔力残留的谐振频率看,它更偏向于一种单向的‘信标’,而非双向的‘通道’。”西弗勒斯用魔杖尖轻轻一点,空气中浮现出几缕细微的、代表不同魔力波动的光丝。
“但不可忽视‘镜像反馈’原理,”伊莎用笔杆点了点自己绘制的一个复杂魔纹,“如果底层结构嵌入了哪怕最基础的回环纹路,被动接收也可能在特定条件下触发反向的信息泄露。”
云阳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一道极淡的灵力流光融入那些魔力光丝中,使其显现出不同的层次。
“西方魔法强调‘结构’,东方则更重‘气脉’流动。看这里,”云阳指向光丝交织中几个几乎微不可查的“节点”,“这些是流动能量的‘涡旋’。它们的存在,意味着这个印记并非死物,它有‘呼吸’,可能存在‘共鸣’与‘传导’的基础。”
争论有时会很激烈。
西弗勒斯会抿紧唇线,指出某个假设缺乏足够的魔药学或毒理学佐证;伊莎则会挑起眉,反驳某个推论忽略了古代魔法阵中常见的隐性联结;云阳则会用更舒缓语气,从能量本质的角度提出第三种可能。
但奇妙的是,这种争论从不带火药味。
它更像是一种思维的碰撞。
当西弗勒斯用一个精准的实验数据说服伊莎时,她会沉默片刻,然后轻轻点头,在羊皮纸上划掉一行推论。当伊莎引述一段生僻的古代魔文记载,恰好解释了云阳感应到的某个“气脉淤塞点”时,云阳眼底会闪过一丝恍然与赞赏。
而当云阳用灵力模拟出印记能量那独特的、“呼吸般”的流动模式时,西弗勒斯凝视良久,最终会低沉地说一句:“……有趣。这解释了为何缓和药剂对其间接影响微弱。”
这是一种建立在彼此专业壁垒之上的、奇特的信任与尊重。
经过两天密集的碰撞与验证,一个成形的方案终于在又一次持续到深夜的讨论后浮现。
西弗勒斯放下羽毛笔,揉了揉眉心,罕见地先开口:“需要一种强效但温和的精神稳定剂,核心是月长石粉和缬草根的精萃,但必须加入银缕梅提取液来增强对外部魔力干扰的屏蔽。”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做最后确认。
伊莎立刻接上,指尖在桌面的空白处虚画着:“那么魔法阵需要三层叠加。最外层是通用防护与稳定,隔绝外部探查;中间层聚焦于精神领域的加固与梳理,与你的药剂效果协同;最内层……需要构建一个高度纯净、导向明确的‘通道’,方便深入探查。”她看向云阳,“这需要你的灵力特性作为引导核心。”
云阳一直认真听着,此刻才缓缓颔首,目光沉静:“可以。由我亲自进行探查,最为稳妥。”
方案落定。
图书室内只有壁炉里的木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伊莎向后靠进椅背,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捏了捏后颈。
她的目光掠过桌面上凌乱却充满成果的纸张,最后与西弗勒斯的视线不经意相遇。
云阳则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夜色深沉,但庄园主厅的方向还透着温暖的光,隐约能听到胡安试弹一首轻快圣诞曲调的生涩琴音。
云阳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侧脸的线条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柔和了些。
计划已定,前路依然莫测。
但至少此刻,他们各自带着对方的思路与坚持,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