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是伊莎·希尔出发后的第六天,而时间在希尔庄园里仿佛有了不同的流速。
表面上,邓布利多与艾莉西亚的关系极其亲近,他们一起研究星图,分享柠檬雪宝,老人温和的引导与女孩旺盛的好奇心形成了奇妙的和谐。
但在斯内普看来,这种亲近背后,始终萦绕着一种审慎的观察。
直到次日傍晚,一次出乎意料的对话,才真正打破了那层无形的隔膜。
夕阳西沉,将庄园的窗玻璃染成一片血橙与金黄交织的海洋。
邓布利多站在窗边,望着那绚烂得近乎悲壮的光芒,恍惚间,时光倒流。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夏日,谷仓里飞扬的金发,狂热的蓝眼睛,以及那些足以焚烧世界的野心与誓言。
“……还有谁会爱你,邓布利多?”
记忆中,那个金色狂徒的话语,与眼前破碎的家庭、被迫承担的责任景象重叠,带着跨越半个世纪的嘲讽与重量,竟让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还有……谁会爱你呢?”
这话语轻得像一声叹息,消散在夕阳里。它不是提问,更像是一句浸满疲惫的自问,是积压百年的孤独在特定光影下的短暂决堤。
他立刻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个小听众。
然而,艾莉西亚并没有被这突兀的话吓到,甚至没有将它视为一个需要安慰的悲伤信号。
她灰色的眼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澈,她只是偏过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清晰地说道:“不会有人一直爱我的。”
这个开头如此冷静,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带着一种纯粹的、发现的喜悦:
“但是,爱我的人会一直在我身边。”
这么深刻的道理显然不应该是孩子自己领悟的,邓布利多静静等着她的姐姐说之类的话语,结果艾莉西亚眨着那双亮晶晶的灰色眼睛道:“伊莎姐姐说她的好朋友发现她在梦里会哭,所以有时候会是一阵风有时候会是一滴雨的回来看她,姐姐很忙,经常没有人陪着我,后来我发现爱我的人,会一直来爱我。就像太阳落下去,明天还会升起来。它不会一直挂在天上,但它会一直来。”
“云烟姐姐有时候要出去做事,雷文娜姐姐要看书,伊莎会很忙,偶尔还会忘记事情。”她细数着,“但她们都爱我呀。所以云烟姐姐总会回来给我带好吃的,雷文娜姐姐会放下书教我认字,伊莎有很多很多规矩,但是每一条我几乎都是特例!”
她用力地点点头,对自己的话语非常满意,然后总结道:“所以,不用一个人一直爱的。一直,太累啦。只要‘会回来’,就够了。”
邓布利多彻底怔住了。
他预想了孩子的惊慌、懵懂,或是模仿大人说出的空洞安慰。却从未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深奥的哲学,只是一个孩子用她有限的人生经验,描绘出的关于“爱”最本质的形态:它不依赖于永恒在场的重负,而在于那份跨越时间与空间的、确信无疑的“回归”。
这朴素的智慧,像一道清泉,冲刷着他心中那块因“永远”而冻结的坚冰。他一生都在思索爱与牺牲,权力与责任,却在一个孩子关于“爱与回归”的认知里,找到了最温暖的慰藉。
他缓缓蹲下身,让自己与艾莉西亚平视,夕阳将他长长的银须染成温暖的金色。他眼中惯常的锐利与深沉被一种柔软的、近乎脆弱的光芒取代。
“我亲爱的孩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充满了真正的暖意,“谢谢你。这真是……我听过关于这个问题,最棒的答案。”
艾莉西亚笑了起来,那笑容比天边最后的霞光还要明亮。
她并不完全明白自己解决了什么“大问题”,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位老爷爷身上那股苦苦的、沉重的气味,在这一刻变淡了,仿佛被蜜色的阳光晒暖、融化了。
从那一刻起,邓布利多与艾莉西亚之间的某种关系,真正地改变了。
那不再仅仅是“伟大的白巫师”与“需要保护的关键锚点”,而是一个孤独的灵魂与另一个纯净的灵魂之间,建立起的最真诚的连接。
斯内普在远处的阴影里目睹了这一切,他黑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
他嗤笑于邓布利多竟会被如此幼稚的言语所打动,却又无法否认,在那瞬间,连他周围那种常年不散的阴冷气息,似乎也被那抹夕阳的余温,短暂地驱散了一瞬。
爱不会一直存在,但会回归。
这或许,比永恒的承诺,更加真实,也更加……让人安心。
只是北海那边,依旧音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