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嘶哑低沉，他没有看伊莎，而是盯着她刚才站立的地方，“显而易见的不稳定性。”
他终于抬起黑色的眼眸，首次真正意义上地不加任何审视的与伊莎对视，“合作的前提是可控。而你，希尔小姐，看起来随时可能变成一个……移动的危险源。”
伊莎灰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了然的玩味，“谢谢您的夸奖，”
她的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她明白，斯内普这话虽刻薄，但确实是一种变相的、极其别扭的认可。
他不再质疑诅咒的真实性，转而攻击其“不可控”，这本身就是一种进展。
伊莎这句轻飘飘的“感谢”，配上那副仿佛收到赞美般的神情，反倒让两位见多识广的男巫一时语塞。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反应，打乱了所有预设的谈判节奏。
伊莎也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微微侧头，声音轻得如同梦呓：“今晚就到这吧……二位可以在庄园休息。”
话音未落，她的头已轻轻垂下，靠在椅背上，仿佛瞬间陷入了无意识的沉睡，或者说，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强制她陷入休息。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一旁的云烟上前，用一个稳妥的姿势将伊莎打横抱起，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斯内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伊莎低垂的、毫无生气的金色头颅上。
那姿态如此脆弱，与方才决斗台上那个引动诅咒、散发着不祥力量的女巫判若两人。
一种难以解释的冲动，让他想知道她是否还保持着意识。
随即，他为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多余关注感到一阵烦躁，像看到什么脏污一样迅速移开视线。
云烟没有看两位客人一眼，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摆设，抱着她的家主，像一阵无声的风，迅速消失在会客室另一侧的阴影门廊里。
留下的，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魔法反噬后的焦灼。
雷文娜适时地上前一步，红发在壁炉火光下依旧醒目，但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邓布利多先生，斯内普先生，”她微微躬身，礼仪周全，“请随我来，客房已经准备好了。”
斯内普的黑袍下摆猛地一动，他显然对这种被安排的感觉极为不悦。
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邓布利多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蓝眼睛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他对雷文娜温和地点点头：“有劳了，雷文娜小姐。客随主便，我们正好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今晚的信息。”
雷文娜不再多言，转身引路。
她的步伐稳定，背影挺拔，仿佛刚才那场冲突与家主突如其来的昏迷只是日常琐事。
他们被带入庄园深处的一条走廊。
两侧墙壁上，那些定格在青春年华的画像们，目光依旧紧紧跟随着他们，只是此刻，那些目光不再仅仅是好奇，更带上了一种审视，甚至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或是警告？
走廊尽头是两间相邻的客房。
内部陈设古老而奢华，但与庄园整体的风格一致，透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清冷。
“如有任何需要，摇动门边的银铃即可。”雷文娜说完，再次躬身，然后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阴影中，留下两位男巫站在各自的门前。
斯内普几乎是立刻转身，面对邓布利多，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阿不思！你看到了！那根本不是合作，是与一个‘麻烦’捆绑！我们甚至无法确定她下一次‘证明’自己时，会不会把我们都伤到！”
邓布利多没有立刻回答，他推开自己客房的门，走了进去。
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庄园幽暗的后花园，月光下，一些奇特的魔法植物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我看到的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拥有我们急需能力的人，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我看到了她展示的力量，也看到了这力量背后残酷的代价。更重要的是……”他转过身，目光锐利，“我看到了你，在确认那诅咒真实性后，眼神里的变化。那不是纯粹的厌恶，那是兴趣。对一个前所未见的、复杂难题的兴趣。”
斯内普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猛地抿紧了嘴唇，别开视线。
“我们需要她查证汤姆的线索，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的语气加重，“而她，需要我们，或者说，需要你的专业知识，来延缓她的消亡。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径。监视她，研究她，帮助她—在确保我们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这比放任她独自在黑暗中摸索，或者被其他不怀好意者利用，要可控得多。”
斯内普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月光似乎都移动了几分。
他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咕哝，算是默认了这个令人极度不快的局面。
“看好你的‘危险源’，邓布利多。”他最终生硬地说，然后猛地转身，黑袍翻滚，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斯内普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他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更厌恶的是，在决斗台上那一刻，他左臂标记传来的那丝诡异的共鸣。
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死死按住那个地方，仿佛要压灭那并不存在的灼热。
而邓布利多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希尔庄园神秘莫测的夜色。
他知道，今晚只是一个开始。
而在庄园另一处家主的卧室里，云烟将伊莎轻轻放在一张铺着柔软丝绸的床上。
伊莎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但手指却无意识地蜷缩着，仿佛在梦中依旧在与某种无形之物搏斗。
雷文娜悄无声息地出现，手中端着一碗散发着苦涩清香的药汤。
云烟看着伊莎苍白的面容，低声说，像是自语，又像是询问：“他们信了吗？”
雷文娜用银勺轻轻搅动着药汤，雾气氤氲中，她的红发显得格外浓艳。
“信或不信，不重要。”她的声音平静无波。“那些用来筛选人才的逗笑店铺，已经无法吸引来新的‘老鼠’了。”
“唔，可惜手上这只好不容易引出来的‘老鼠’还没吐出来他主子的下落。”云烟转身出去，“我去看看抓到的‘老鼠’。”
雷文娜轻轻将药喂进伊莎口中，指尖拂过她汗湿的额发，声音低如耳语：“鱼钩已经甩了出去……现在，就看哪条鱼，会先咬饵了。”
这一晚，希尔庄园里，除了伊莎，无人真正安眠。
地牢深处，潮湿的空气裹挟着铁锈与霉味。云烟倚在墙边，指尖把玩着长烟斗，火星明灭不定。
在她面前，野格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他手中一条淡金色的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紧紧缠绕着“老鼠”中最为肥硕的那只。
一个面色惨白、抖如筛糠的男巫，而他的左臂上正有一个口中吐出一条蜿蜒毒蛇的骷髅头表明了他食死徒的身份。
锁链微微收紧，骨骼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与压抑的惨嚎在狭小空间内回荡。
“我们有的是时间，”云烟吐出一口青烟，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