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祈皇宫,往日的庄严肃穆已被刀光剑影与血腥气息撕裂。朱红的宫墙上溅满了新旧交叠的血迹,精美的琉璃瓦在混乱中被踩踏碎裂,玉石栏杆旁倒伏着身着不同制式铠甲的尸首。厮杀声、怒吼声、垂死的呻吟声,在重重殿宇间回荡不息。
东宫至皇帝寝宫的漫长宫道上,太子慕川率领着残余的忠勇侍卫且战且退,他身上那身象征储君的明黄蟠龙袍已多处破损染血,发冠微斜,脸上沾着烟尘与血污,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怒火与深沉的痛楚,死死盯着前方被层层叛军簇拥着的二皇子慕凌。
“慕凌!你枉为人子,更枉为人臣!” 慕川的声音因激战而沙哑,却字字铿锵,穿透嘈杂的战场,“你可知道你今日所做之事,是何等大逆不道!后世史笔如铁,必会将你钉在篡逆弑亲的耻辱柱上!慕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你如何面对?!父皇这么多年对你的养育之恩、宽容厚待,你又如何对得起?!”
对面的慕凌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身披玄色蟠螭铠,闻言只是嗤笑一声,眼中尽是胜券在握的得意与积压多年的怨毒:“哼,皇兄,都到这时候了,还跟本王讲这些大道理?” 他慢条斯理地挥了挥手,示意叛军暂停进攻,语气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戏谑,“放心,本王不会杀你,终究是兄弟嘛。只要你识时务,乖乖随我一同进宫,面见圣上,请他老人家亲手写下传位于本王的诏令……事成之后,本王定会好生奉养,让你和父皇一起,安安稳稳地‘颐养天年’,如何?”
“呸!乱臣贼子,痴心妄想!” 慕川身侧一名满脸血污的老将怒斥道,然而他手中那把百炼精钢战刀,在一次格挡叛军制式长矛时,竟“咔嚓”一声,从中断裂!
“将军!我们的兵器……怎么会?!” 周围的侍卫们也纷纷发现异常,手中的刀剑不是卷刃便是轻易折断,原本坚固的铠甲也似乎变得脆弱,叛军的兵器砍上去,竟能造成远超预期的伤害!
慕川心头剧震,瞬间将此前种种蛛丝马迹串联起来——上官家多年来把持部分矿脉与军需,账目看似无误,实则偷梁换柱;西陵矿石以次充好事件;各地武库偶有上报的兵器质量问题……原来,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蛀空之计!上官家与慕凌敛财是假,暗中囤积精良兵器、同时逐步替换掉忠于皇室军队的装备才是真!如今,慕珩这位大祈战神远在东川,京城防卫看似严密,实则早已被他们暗中腐蚀,关键时刻,忠勇将士竟手持“废铁”对敌!
“将士们!” 慕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愤与冰冷,高举手中那把先帝所赐、尚未被做手脚的龙泉宝剑,声音传遍残余的部下,“逆贼奸计,毁我兵甲,意图瓦解我等斗志!然,忠义在心,不在器利!吾,大祈太子慕川,今日在此立誓,与尔等共存亡!为陛下,为社稷,为身后万千黎民——杀!!!”
“杀!杀!杀!” 残存的侍卫与闻讯赶来汇合的零星禁军,被太子的气概感染,爆发出决死的怒吼,即便手持残破兵刃,身着不再可靠的铠甲,依旧如潮水般,向着叛军发起反冲锋!
慕凌高踞马上,冷笑连连:“不自量力,冥顽不灵!你们的兵器,不过是一堆废铁!给本王碾碎他们!”
战斗更加惨烈。忠勇的一方往往需要数人甚至十数人,以血肉之躯为盾,才能换掉一名装备精良的叛军。宫道之上,尸骸枕藉,鲜血染红了汉白玉的地面,汇聚成溪流,潺潺流入排水渠,触目惊心。慕川身先士卒,剑法凌厉,已然手刃数名叛军将领,但身边的袍泽却越来越少。
且战且退,残兵最终被逼至皇帝慕泓的寝宫前。殿门紧闭,里面是帝国的心脏,亦是最后的屏障。
“轰!” 殿门被叛军用巨木撞开。
殿内,慕泓并未如慕凌想象般惊慌失措或卧床不起。这位年轻时骁勇善战的帝王,此刻身着常服,腰背挺直地端坐在御座之上,面色因愤怒而潮红,眼神锐利如鹰,冷冷地注视着闯入的逆子及其叛军。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与征战沙场沉淀的杀气,竟让最前排的叛军士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混账东西!” 慕泓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之威,在空旷的大殿中隆隆回荡,“你想干什么?你老子我还没死呢!你就迫不及待要学那豺狼,行弑父之举了吗?!”
慕凌看着御座上的父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畏缩,但旋即被更深的野心与怨恨淹没。他示意叛军将仅剩的几十名伤痕累累的太子亲卫团团围住,自己则好整以暇地下马,踏着血泊走进大殿,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
“父皇,您这话可就严重了,儿臣岂敢?” 他摊了摊手,语气故作轻松,“儿臣这也是为父皇着想啊!您看您,为国事操劳多年,如今身子骨大不如前,正该好好静养,享享清福。这天下纷扰,就交给儿臣来替您分担吧。”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尖锐怨毒,“我慕凌,文韬武略,自问哪一点比他慕川差?!就因为我晚出生了那么几年,他就成了太子,未来储君,而我呢?永远只能是个王爷!凭什么?!我才是皇后嫡出,同样都是父皇您的儿子,您的心怎么就偏到咯吱窝去了?总是夸他仁慈,博爱,说他适合做皇帝!哼,仁慈?仁慈能坐得稳这龙椅吗?要不是周云知那个贱人拉拢了慕珩,把大祈战神绑在了他的战车上,他慕川凭什么仁慈?!他哪来的底气仁慈?!要是我身边也有一个战神,我也可以仁爱众生!可是父皇,您给过我机会吗?!”
“逆子!你给我住口!” 慕泓气得浑身发抖,剧烈咳嗽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慕凌,“朕……朕从小到大,对你处处维护,纵容有加,何曾亏待过你半分?上官氏跋扈,朕看在你的面上多有包容!你却……你却如此狼心狗肺,勾结外戚,祸乱朝纲!”
慕凌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父皇,废话不必多说。儿臣的来意,您清楚。只要您亲手写下传位于我的诏书,然后体体面面地退位,迁居西苑颐养天年,今日之事,便可和平收场。您还是太上皇,皇兄也还是亲王,如何?”
“痴心妄想!” 慕泓猛地一拍御案,须发皆张,“朕绝不会向你这逆子妥协!你要做皇帝?好啊!那就拿出弑君弑父的胆子来!让天下人都看看,你慕凌是如何踩着父兄的尸骨,篡夺这染血的皇位!遗臭万年的诏书,朕一个字都不会写!”
见父亲如此强硬,慕凌脸上的伪善终于彻底剥落,露出狰狞本色:“哼,父皇,看来您是安稳日子过得太久,忘了如今谁为刀俎,谁为鱼肉了!这兵荒马乱的,刀剑无眼,若是‘误伤’了一两个人……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弑父’这罪名,儿臣……可担当不起。” 他眼中杀机毕露,目光扫向被护在最后的慕川。
“慕凌!你敢!” 慕川一步踏前,将父亲挡在身后,龙泉剑横在胸前,眼神决绝。
“哦?我不敢?” 慕凌嗤笑,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带上来!”